伯兮
作者: 翟綱緒 【本書體例】
【原文】:
伯兮朅兮(1),邦之桀兮。伯也執(zhí)殳(2),為王前驅(qū)。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3)?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4)。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5),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6)。
【鑒賞】:
漢代學(xué)者認為這是首刺時詩。《毛序》云:“《伯兮》,刺時也。言君子行役,為王前驅(qū),過時而不反焉。”鄭玄引史實說解為:“衛(wèi)宣公之時,蔡人,衛(wèi)人,陳人從王伐鄭,伯也為王前驅(qū)久,故家人思之。”今文“三家無異義”。至宋,朱熹提出不同看法,認為是“婦人以夫久從征役而作是詩。”其后崔達《讀風(fēng)偶識》堅持朱說:“《伯兮》一篇,鄭氏以為即《春秋·桓公五年》蔡人、衛(wèi)人、陳人從王伐鄭之事。朱子云,詩言‘自伯之東’,鄭在衛(wèi)西,不得為此行矣,其說是也。”陳延杰《詩序解》也認為“《解集傳》較《序》說的明白。此皆舉物寄意,其寫一種怨思之苦,可謂至矣。”當(dāng)今,學(xué)術(shù)界一致認為這是一首女子思夫寄遠之作,是我國思婦詩的發(fā)端。
全詩四章,六十四字。詩文雖短,都是一唱三嘆,緊緊環(huán)繞一個“思”字,層次有致地表達出思婦細膩微妙的心理活動,興寄其真摯忠貞的愛情,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shù)力量。
首章以思婦夸贊丈夫之美,顯示自己思念之情深。在她的心目中,丈夫身材魁偉,相貌堂堂,執(zhí)殳為王的前衛(wèi),真是威武瀟灑!這一方面體現(xiàn)出了當(dāng)時的審美觀念——以壯碩、高大為美,以剛強、勇武為美;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們夫婦情真意切,分別日久,思念日深,愈使丈夫形象在想象中罩上了英雄的光環(huán)。這種盼望、美化,展示出思婦美好的心靈世界,也暗示出思婦的孤獨和寂寞。
二章以思婦無心修飾以明其志,顯示思夫之苦。“自伯之東,首如飛蓬”,為什么頭發(fā)蓬亂到這般地步?是沒有面膏發(fā)油梳理裝扮嗎?不是!而是無心修飾,無心修飾只因無人賞識。俗語云:“女為悅己者容”,既然深愛自己的丈夫出征在外,自己的心也跟著到了遠方,茶飯尚且不思,更是無心梳妝了。她的內(nèi)心越憂傷,情態(tài)越是慵懶,越說明她情思之專一。《伯兮》中思婦的這種心境頗具典型意義,常為后世襲用摸擬。建安七子中徐干的《室思》:“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情詩》:“君行殊不返,我適為誰容,爐薰闔不用,鏡匣上塵生”。劉宋鮑令暉《題書后寄行人》:“自君之出矣,臨軒不解顏。砧杵夜不發(fā),高門晝常關(guān)”。皆本于此。
三章、四章言思夫難忘而痛苦,這是第二章的推進與延伸。《詩經(jīng)原始》分析得好:“始則(首如飛蓬),發(fā)已亂矣,然猶未至病也。繼則(甘心疾首)頭已痛矣,而心尚無恙也。至于“使我心痗”,則心更病矣,其憂思之苦何如哉!”這個賢惠忠貞的妻子啊,思念丈夫到了頭疼的地步,仍是心甘情愿;太痛苦了,想借忘憂草來消除痛苦,可哪里能忘卻呢!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她對丈夫的誠摯之愛和痛苦之思簡直達到了頂點了!
比興的運用為本詩增添了極大的藝術(shù)魅力。蓬至秋則根脫,遇風(fēng)則亂飛,以蓬草比喻女子蓬亂的頭發(fā),不僅活畫出思婦愁苦憔悴的形態(tài),而且巧妙地暗示出了季節(jié)。“其雨其雨,杲杲日出”,多么渴望下雨,卻偏偏出了太陽;見到了太陽,卻又想起了他。這兩句興而兼比,聞一多先生說:“日為夫象,故見日而思伯。”(《風(fēng)詩類鈔》)《藝苑卮言》載,明代詩人楊慎(升庵)因“議大禮”事件觸怒世宗,謫戍永昌衛(wèi)(今云南保山)。其妻黃娥在四川老家寫了首思念他的七律《寄外》,頸聯(lián)為“曰歸曰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采用《小雅·采薇》中“曰歸曰歸,歲亦暮止”和本詩“其雨其雨,杲杲日出”的成句,稍加變化,以寄寓不得聚首的痛苦,一時傳為名句。由此可見,《伯兮》的影響是多么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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