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魏源
誰奏中宵秘密章, 不成榮虢不汪黃。
已聞狐鼠神叢讬, 那望鯨鯢澥渤攘。
功罪三朝云變幻, 戰和兩議鑊冰湯。
安邦自是諸劉事, 絳灌何能贊塞防。
〔榮虢〕榮,榮夷公。虢(guo),虢石父。《國語·周語》:“厲王說(悅)榮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夷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榮公若用,周必敗。’既(不久之后),榮公為卿士。諸侯不享,王流(被流放)于彘。”《史記·周本紀》:“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 〔汪黃〕汪,汪伯彥,宋高宗時拜右仆射兼知樞密院事。黃,黃潛善,宋高宗時拜右仆射兼門下侍郎。汪、黃二人狼狽為奸,為正人所切齒。榮虢汪黃在此處喻指穆彰阿、琦善等人。〔狐鼠〕猶言城狐社鼠,喻指朝廷上那些結黨營私、置國家民族利益于腦后的大臣。〔神叢〕古人常把比較奇異的林木認為是神靈,稱之為神叢。此處喻朝廷。〔鯨鯢〕大魚名,古人常用之比喻吞食弱小的不義之人。此處借指英國侵略者。下文澥渤即海。“那望”這一句是倒裝句,意思是,怎能指望那些奸臣去擊退海上的英國侵略軍呢。〔功罪句〕言清廷朝令夕改、主張不定、變化太快。1838年12月31日任林則徐為欽差大臣赴廣東查禁鴉片。1840年1月任命林則徐為兩廣總督,鄧廷楨為閩浙總督,以削弱林則徐的禁煙勢頭。9月以“辦理不善”的罪名將林、鄧交部嚴加議處。10月革林、鄧職。〔戰和句〕言清統治者時而主戰、時而主和,忽冷忽熱,不可捉摸。〔諸劉〕漢朝宗室。此處借指以文華殿大學士穆彰阿為首的、在朝內占要位的滿洲貴族。〔絳灌〕絳指漢朝大臣絳侯周勃,灌指穎陰侯灌嬰,此處借指林則徐等人。
《寰海》組詩,寫于1841年,原作十首,這篇原列第四。
這首詩不是史詩,也不是詠史詩,而是一篇“時論”——政治詩。作者引用典故,運用暗諷與隱喻,表達政見,抒發對權奸當道致使鴉片戰爭失敗的憤慨之情。
這首詩的味道在于貫穿全詩的關懷國家命運的感慨。用作者的好友龔自珍的評詩標準“略略感慨即名家”來評判此詩,是難得的好詩。魏源對全世界注目的鴉片海戰的評論是尖銳而準確的,作者的感慨也是深沉而真摯的,以他一片忠直的愛國心,實在無法容忍他目睹的荒唐現象:榮、虢、汪、黃之類的狐鼠輩竊居要津,通過中宵秘密奏章,致使朝廷對“鯨鯢”的態度搖擺曖昧、首鼠不定、反復無常,“功罪三朝云變幻,戰和兩議鑊冰湯”,斷送了林則徐的抗敵大業。“中宵奏秘章”的陰謀詭計之所以能得逞,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滿漢民族偏見在作祟。終清一朝,口頭上總說漢滿一家,然而在實際用人問題上是唯滿州貴族是用,不論賢愚,“觀念”是能影響歷史的。“安邦自是諸劉事”,林則徐、鄧廷楨這些絳灌宿將是太自作多情了。
魏源的詩作有個共同待征:理大于情,這首詩也不例外。盡管他對朝廷政策變化無常、信任權佞,義憤填膺,情真意切,然而這些情志轉換成了思考,“情”轉換為“理”。理是易受制約于全社會的水平的:他無法從理念上突破君臣大倫的界限、無法動搖對地主階級本身的迷信,于是對一種近代色彩的歷史現象的思考,在古已有之的忠奸論的框架內熄滅了近代色彩,也犧牲掉了對情緒的深入發掘、對情感的酣暢表達,使其無法與辛棄疾、張元干、陸游等忠憤填膺之作媲美。穆彰阿、琦善等人的根性是什么?他們賣國能求什么榮?在《寰海十章(其五)》中有所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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