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吳錦

英雄無命哭劉郎， 慘淡中原俠骨香。

我未吞胡恢漢業， 君先懸首看吳荒。

啾啾赤子天何意， 獵獵黃旗日有光。

眼底人才思國士， 萬方多難立蒼茫。

黃興

1906年12月初，同盟會會員劉道一在江西萍鄉、湖南瀏陽、醴陵范圍內，策動會黨和礦工，舉行反清武裝起義。一時義軍云集，波瀾壯闊。清政府迅速調集湘鄂贛及江寧(南京)駐軍數萬人前往鎮壓。萍醴義師堅持半月，終于失敗。劉道一在長沙被捕，大義凜然，犧牲于長沙瀏陽門外。噩耗傳出，革命者無不掬淚哀悼。作為同志、戰友、領導者的黃興，揮淚寫了《吊劉道一烈士》。

“英雄無命哭劉郎，慘淡中原俠骨香。”劉道一就義的消息剛剛傳到，不禁失聲痛哭，悲嘆英雄無命，殺身成仁。清政府一貫殘酷扼殺革命事業，烈士的鮮血，志士的眼淚，正是對反動派的憤怒控訴。雖然中華大地腥風血雨，日色慘淡，劍子手得意于一時。但是，正義的事業永遠在前進，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縱死猶聞俠骨香”，因為他們將活在人民的心中，黃興與劉道一都曾留學日本，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他們遵循共同的政治綱領：“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為了實現這個綱領，他們在各地組織武裝起義，力求奪得革命勝利。但是，“我未吞胡恢漢業，君先懸首看吳荒。”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反動派不會立地成佛，在你死我活的決戰中，會有挫折，會有犧牲。“吞胡恢漢業”的民族民主革命尚未成功，劉道一已經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蜀相》)。這是最為痛惜的事。“看吳荒”，看三吳大地。伍子胥因太宰嚭的讒言被吳王夫差賜死，臨死前說：“抉吾眼懸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寇之入滅吳也”(《史記·伍子胥傳》)。“看吳荒”隱含其意。烈士死不瞑目，他睜大眼睛，要看到反動派的滅亡，看到革命勝利的到來。劉道一烈士剛強的性格、革命的正義感集中體現在“懸首看吳荒”的詩句中。這前面四句側重追悼劉道一烈士永垂不朽，后面四句拓展為對革命事業的深沉思索。

“啾啾赤子天何意，獵獵黃旗日有光。”黎民百姓啾啾而哭，為革命烈士而悲，為天意難知而愁。但革命旗幟迎風招展，獵獵飄揚，沐浴著璀燦的陽光，這就是天意所歸。啾啾，象聲詞。杜甫《兵車行》：“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這里為赤子，即百姓的哭泣聲。獵獵，風吹旌旗發出的聲響。李白《永王東巡歌》之三：“雷鼓嘈嘈喧武昌，云旗獵獵過潯陽。”黃旗意為軒轅黃帝子孫的旗幟，象征“驅除韃虜”的民族革命精神。這兩句詩可視為問答，當人們面對血腥鎮壓而困惑的時候，當革命志士倒在血泊中而予以告慰的時候，大聲疾呼：“獵獵黃旗日有光!”民族民主革命的旗幟永遠不會倒下，后死者一定扛起旗幟，前赴后繼，贏得革命勝利。革命需要人才，“眼底人才思國士，萬方多難立蒼茫。”尤其是革命事業處于危急關頭的時候，多次起義、暗殺都未能成功的時候，更需要象劉道一這樣才能特異的無雙國士。然而，現實是革命遭到挫折，一批又一批的同志犧牲了。詩人獨立于蒼茫天地之中，既有痛失戰友的孤獨感，又有頂天立地的堅強意志。這兩句詩深化了悼念的意義：為了革命事業的發展，思念戰友，痛惜人才摧折；戰友犧牲，促使自己更堅定地挑起革命重擔，完成未竟之業。黃興不僅這樣寫了，也是這樣做了。從1907年開始，他先后參與或指揮了欽廉防城起義、鎮南關(今友誼關)起義、欽廉上思起義、云南河口起義和廣州新軍起義。1911年又領導了廣州黃花崗之役。這是真正的革命斗士。這才是對革命戰友最切實的悼念。

全詩樸實無華，卻具真情實感，不是文人調弄筆墨，而是革命戰友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