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詩詞鑒賞《陳與義·傷春》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廟堂無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①
初怪上都聞戰馬,豈知窮海看飛龍。②
孤臣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
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③
【注釋】 ①廟堂: 此指代朝廷。坐使: 因而使。②飛龍: 為帝王之象,此代指宋高宗。③疲兵: 此指長沙軍民。犬羊鋒: 指金兵的氣焰。
【鑒賞】 宋高宗建炎四年 (1130) 的春天,金兵大舉渡江南進,南宋朝廷岌岌可危。詩人隨著逃難的人群顛沛流離、艱難備嘗,來到邵陽 (今屬湖南),寓居紫陽山,寫下了這首飽含愛國情懷的 《傷春》詩。時值煙花彌漫的春天,詩人卻無心觀賞明媚的春景,他全身心地關注著宋、金戰事的發展; 他傷感的不是花開花落、生命短促之事,而是朝廷將覆、國家將亡的民族危機。此詩名為“傷春”,實是 “傷國”,是一曲感人至深的民族悲歌。
首聯 “廟堂無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采用借古諷今的筆法,矛頭直指平庸無能的宋朝統治者。在金兵入侵之時,堂堂宋王朝竟然束手無策,致使連綿不絕的邊塞烽火把皇帝的宮殿都映照得通紅。這是多么慘烈的一幅圖景!據 《史記·匈奴列傳》,漢文帝時,“胡騎入代句注邊,烽火通于甘泉、長安數月”。陜西的甘泉山上有漢帝的行宮。這里是用漢事來比況金兵入侵中原,直接威脅到宋廷的安危。頷聯 “初怪上都聞戰馬,豈知窮海看飛龍”,詩人哀嘆時局每況愈下。“上都”指京都,宋高宗南遷后,建康 (今南京)、臨安 (今杭州),皆是其擬選的定都之地。金兵于建炎三年十一月攻破建康,十二月又占領臨安,高宗被迫逃至明州 (今寧波)。建炎四年正月,金兵又破明州,高宗只得乘舟逃至海上。堂堂大宋皇帝被金兵追趕得汲汲如喪家之犬! 詩人聽到這些陸續傳來的不幸消息,自然焦急萬分,坐臥不安。他用 “初怪” 與 “豈知” 來表露自己的焦慮心態: 先前正在驚怪敵人的戰馬已逼近京都,哪里知道皇帝竟然已被迫逃入窮僻的海濱地區了呢?可見詩人此時所感傷的,已不是個人的升沉得失,而是國勢的艱危,民族的存亡! 劉克莊 《后村詩話》評他的建炎以后詩 “造次不忘憂愛”,即一舉一動都不忘憂君愛國。頸聯 “孤臣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把李白、杜甫的名句化為一聯。李白 《秋浦歌》: “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形容愁思之深; 杜甫 《傷春》: “關塞三千里,煙花一萬重。”表達憂國之懷。詩人此時此刻對危在旦夕的國家命運之愁、對遠在江浙的君主安危之憂,與當年的李白、杜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故化用二人詩句來表達自己的心境,可謂出神入化、詞妥意切。而“孤臣” 一詞還流露出自己作為一介文士,逐臣,不能為朝廷出力的悲哀心情; “每歲”一詞更表達了自靖康之變以來,詩人年年歲歲遠隔朝廷,只能望洋興嘆的無奈苦衷。尾聯 “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在一片哀怨愁悶氣氛中陡起雄渾高亢之音。長沙太守向子諲在建炎三年金兵攻城時,率領軍民堅守孤城,奮戰八日八夜,城陷后巷戰突圍,又收拾潰兵繼續抗金。向子諲原是直秘閣學士,故陳與義以漢代史官的延閣代稱之。向子諲率長沙軍民英勇抗敵的壯舉,雖未能挽回局勢,但這是宋人不肯屈服的愛國精神的縮影,無疑令詩人振奮不已。盡管這只是“稍喜”,仍使得詩人在國家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生機。向子諲的英勇有為,與詩篇開首所寫朝廷的“無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不僅有助于全詩首尾呼應,結構完整; 而且表明陳與義可能已清醒地認識到救國救民的希望在下層軍民之中,而不在朝廷廟堂之上。誠如是,則這種思想境界在當時無疑是難能可貴的。
陳與義是宋代詩壇學杜的高手,此詩即其代表作之一。首先,詩題即來自杜詩,杜甫當年身在閬州,因感傷被吐蕃逐出長安逃奔陜州的唐代宗而作 《傷春五首》; 陳與義則因感傷被金兵所迫而逃亡海上的宋高宗而作 《傷春》; 陳詩與杜詩的寫作背景完全相似。其次,陳詩的遣詞造句與瀏亮的音節也來源于杜詩,陳詩不僅直接借用了杜詩 “煙花一萬重” 的詩句,而且末聯也脫胎于杜詩《諸將》之 “稍喜臨邊王相國,肯銷金甲事春農”的句法。詩中用詞多為開口呼、爆破音,吟誦起來具有抑揚頓挫的聲響效果。當然,更為重要的是陳詩中所充溢的感時撫事、愛國憂民的情懷,實與杜詩一脈相承,真不愧為學杜而得其髓者。
文章作者:詹杭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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