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武昌松風(fēng)閣》宋詩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依山筑閣見平川,夜闌箕斗插屋椽,②
我來名之意適然。③
老松魁梧數(shù)百年,斧斤所赦今參天。④
風(fēng)鳴媧皇五十弦,洗耳不須菩薩泉。⑤
嘉二三子甚好賢,力貧買酒醉此筵。⑥
夜雨鳴廊到曉懸,相看不歸臥僧氈。⑦
泉枯石燥復(fù)潺湲,山川光輝為我妍。⑧
野僧旱饑不能饘,曉見寒溪有炊煙。⑨
東坡道人已沉泉,張侯何時到眼前?⑩
釣臺驚濤可晝眠,怡亭看篆蛟龍纏。(11)
安得此身脫拘攣,舟載諸友長周旋。(12)
【注釋】 ①武昌:今湖北鄂城。松風(fēng)閣:閣在城西三里的樊山(即西山)上。松木蔽天,故名。②平川:平原。箕斗:星宿名。箕,二十八宿之一。斗,北斗七星。③名之:給它起了個名字。“松風(fēng)”一名是作者起的。適然:這里有順心、適意之意, ④斤:斧頭。參天:高出天際。⑤媧皇:即女蝸氏。相傳女蝸“始作笙簧”。五十弦:指瑟。菩薩泉:西山寺中的泉名。⑥嘉:贊賞。好賢:好客。愛重賢士。力貧:盡貧家之力。⑦僧氈:僧人所用的毛毯。臥僧氈,謂留宿僧房。⑧潺湲(chan yuan蟬元):水流動的樣子。⑨饘(zhan沾):較稠的粥。寒溪:樊山東的溪水名。⑩東坡道人:指蘇軾。蘇曾任黃州團練使,常游樊山。沉泉:沉埋于黃泉之下。指死亡。張侯:指張耒,這時張耒被貶為房州別駕,黃州安置,尚未到達(dá)。(11)釣臺:在今湖北鄂城西北江濱。怡亭:在鄂城小北門外江邊,筑于觀音崖上。有摩崖石刻,唐書法家李陽冰書篆。(12)拘攣(luan巒):束縛。周旋:指與朋友交游。
【譯文】 靠著樊山,筑起高閣,俯瞰著廣闊的平原。夜深時箕宿和斗宿,斜掛在屋椽上邊。我到來給它起了個閣名,感到心暢意歡。山上的老松高大壯偉,已活了好幾百年,人們的斧子放過了它們,現(xiàn)在已長得聳入云天。風(fēng)乍吹過,好像彈奏女媧的五十瑟弦。松風(fēng)之聲,可以洗凈人耳,不須用那菩薩清泉。可嘉的是這兩三位朋友非常好客,竭盡己力,買酒在閣上共開筵。一夜雨聲響遍廊前,清晨時還下個不絕,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不能回家,只好留宿寺中裹著僧氈。以前泉水枯竭,澗石干燥,如今又流水潺湲,山川也有了光輝,像是為歡迎我們而顯得更嬌妍。野寺的和尚因旱災(zāi)饑荒,本來連粥也吃不上,清早時卻見到寒溪僧舍升起了炊煙。唉,東坡道人已沉埋于黃泉之下,張耒什么時候才能到來相見?釣臺之下波濤拍岸,可讓人舒適地午眠;怡亭之上觀賞石刻,李陽冰篆書如同蛟龍蟠纏。怎能使此身擺脫世事的束縛,用小船載著朋友們,在這兒長久地盤桓游宴?
【集評】 清·方東樹:“‘風(fēng)鳴’二句奇想。后半直敘,卻能掃人凡言,自撰奇重之語。收無遠(yuǎn)意。”(《昭昧詹言》卷十二)
清·吳汝綸:“吾嘗論山谷七古,推《松風(fēng)閣》為第一,氣骨高邈,杳然難攀。”(《評點黃山谷詩集》)
近·陳衍:“讀次句,覺紗窗宿斗牛,猶近牽強。”(《宋詩精華錄》卷二)
今·黃寶華:“就意境、章法而言,這首詩顯然受到韓愈《山石》詩的影響。但山谷此詩將場景集中于‘夜闌’至拂曉的一個階段,借助深夜山景著力渲染超塵離世的氛圍,而其他的情節(jié)多用逆挽的手法來交代。……這樣寫,省去了流水帳式的交代,筆勢騰挪轉(zhuǎn)折,敘寫游蹤有曲折掩映之致。”(《宋詩鑒賞辭典》第570頁)
今·金性堯:“全詩每句用韻,取法柏梁體。用典用事都甚切,寫星光松聲和雨勢亦勁健利落。結(jié)句較差,方東樹《昭昧詹言》所謂: ‘收無遠(yuǎn)意’即是落套。”(《宋詩三百首》第161頁)
【總案】 徽宗崇寧元年(1102),黃庭堅在前往鄂州途中路經(jīng)武昌,游樊山,作此詩。這是一首“柏梁體”的七言古詩,全詩句句押韻,一韻到底。音調(diào)鏗鏘,讀來瑯瑯上口。敘事極有層次,尤其是“夜雨”句以下十二句,頗似古文章法。這些方面都與韓愈的《山石》一詩相似,而且兩詩所寫內(nèi)容也多有相同之處,可以說黃詩是有意學(xué)韓的。但是黃詩在繼承中又有變化,那就是頗用“逆挽”的手法,如“我來名之意適然”句等,這樣就避免了平直的缺點。全詩風(fēng)格高華健舉,可稱黃詩中的老成之作。黃庭堅親書此詩的墨跡尚存,字為行書,氣勢雄渾,用筆勁峭,與詩的風(fēng)格一致,是我國書法藝術(shù)的一件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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