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加辛托《合同工的來信》愛情詩鑒賞

〔安哥拉〕 加辛托

我想給你寫封信，

我的愛，

寫封信，說說

我想見到你的渴望，

我怕失去你的恐懼。

這一切是那么深沉、強烈，

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痛苦追逐著我，

一種悲傷緊緊匝著我的生活。

我想給你寫封信，我的愛，

一封說悄悄話的信，一封懷戀你的信。

我想你，

你的嘴唇鮮紅如塔庫拉果，

你的頭發烏黑如迪勞亞魚，

你的眼睛溫柔如芒果，

你的乳房豐滿如馬波貴果。

你輕飄飄的步子，還有你的溫存，

這一切呵，我如今在這里都無法找尋。

我想給你寫封信，我的愛，

讓我回憶我們悄悄相愛的時光，

回憶在高草叢中度過的夜，

回憶你的身影，

回憶月光從一望無際的棕櫚林傾瀉，

回憶我們狂熱的愛

以及分離的悲痛欲絕。

我想給你寫封信，我的愛，

這封信，會使你情淚滔滔，

會使你珍藏，不讓你父親波姆卜見到，

你母親基扎也發現不了。

這封信，你讀了一定激起回憶，

這封信，一定會使基羅波村的人們驚倒。

我想給你寫封信，我的愛，

這封信，路邊的風會捎去，

這封信，腰果樹、咖啡樹鬣狗、野牛

大鱷魚、小河魚都會聽到。

飛禽走獸、樹木花草，

同情我們深深的痛苦，

也將互相對唱、嘆息、呼號，

傳遞我這封想寫給你的

燃燒的、悲傷的信。

我想給你寫封信，

但親愛的，我不明白：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竟會這樣——

我的愛，你不識字呀!

我呢——也令人絕望——我不會寫字呀

……

(周國勇 張鶴 譯)

加辛托(1924—)安哥拉著名詩人，曾積極投身于民族解放運動，并寫下了不少戰斗詩篇。他的詩作善于描寫普通人民的感情世界和生活。語言錘煉精美，生活氣息濃厚，結構謹嚴，構思平中見奇，常以精巧取勝，匠心獨運，別出心裁，在非洲詩壇享有盛譽。

加辛托的詩素以構思精巧新奇為勝，他的《合同工的來信》突出地顯示出這方面的才華。詩中寫了一對異地相戀的情侶，被相思苦苦的煎熬，在外飄流打工掙錢的男主人公，日思夜想著自己心愛的人。相愛而不能相見，心中無限的情思要傾吐、要表達，于是，他不停的在構思著一封充滿激情的書信。希望尺素傳情，遙寄千里。這封書信經過冥思苦想總算醞釀成熟。可最后他卻從苦苦的冥思中恍然大悟：她不識字，而他也不會寫字呀。相思本來已使戀人苦不堪言，遙遙千里的相思之苦卻又無法傾吐，更使他苦上加苦，而這苦澀的相思恰因其苦而顯得更深更切更哀婉動人。

詩歌為了更為真切直接的表達相思的苦戀，采用了第一人稱的手法。“我想給你寫封信，我的愛”，在每一段落中反復出現。突出了第一人稱的“我”的苦戀相思，這反復出現的陳述構成了一個充滿渴望的陳述，讓人讀之有一種切身親歷之感。

藝術欣賞需要一定的審美距離。距離太近或太遠，都會影響最佳審美效果的產生。愛情也是如此，有時異地相分的距離，會使愛戀的渴望升華到另一種境界。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相思不僅不會因距離而造成時空阻隔有所減弱，反倒會更增加其強度。距離調動了情人美麗的想象和甜蜜的回憶，在遙想中，心愛的人的嘴唇鮮紅如塔庫拉果，頭發烏黑如迪勞亞魚，眼睛溫柔如芒果，乳房豐滿如馬波貴果。在回憶中，那相愛的時光再度重疊，那熱戀的場面再度重現。此時此地，此情此心，情人是多么渴望把自己的這份愿望，這份摯戀，這份回憶與千里之外的戀人共同分享。于是，“我”便在想象中為自己的愛人構思那封欲吐千言萬語的情書。

隨著“我”的思戀的起伏發展，全詩也逐漸進入了高潮，詩的想象也進入了

一個更為新異奇特的階段：“這封信，路邊的風會捎去，這封信，腰果樹、咖啡樹、鬢狗、野牛、大鱷魚、小河魚，都會聽到。飛禽走獸、樹木花草，同情我們深深的痛苦，也將互相對唱、嘆息、呼號，傳遞我這封想寫給你的，燃燒的、悲傷的信。”愛的魔力能使世界著魔，讓奇跡發生。你看，飛禽走獸，樹木花草，都被愛的魔力所感染，為愛所奔走，傳達戀人的心曲，傳達愛的語言。愛的語言是世界性的，它不分國界，不分膚色，甚至跨越人與萬物的疏離。

詩的結尾處可以說是全詩最精采之處，顯示了作者的精巧構思，收取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審美效果，它讓人想起俄國著名作家契訶夫的短篇小說《萬卡》。小萬卡為生活所迫，到遠地做工，受盡欺侮。他思念家鄉，思念親人，思念爺爺，他給爺爺寫了一封信，可卻沒寫收信人的地址。這個結尾使讀者不能不為小萬卡的不幸灑下一抔同情之淚。《合同工的來信》的結尾，也將“我”的思戀推到絕望的頂端。她不識字，我也不會寫字，思念之情依然難以傾述，思念之語依然無法傳遞，思念之苦依然難以平復。“我”只好繼續被思念所煎熬，只有企盼，企盼著相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