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 末世的邪教,天主教之神的魔術,
——外輪的船長,紅毛人不可思議的國度,
紅色的玻璃,香氣撲鼻的石竹花,
西歐人的花紋布,還有火酒和紅葡萄酒。
綠眼睛的傳教士,在夢中還念著咒語,
違禁的教門神和那血染的十字架,
那哄人的器具能把芝麻粒變成蘋果一般大,
那能伸縮的稀奇眼鏡,連天堂也能看清楚。
在石造的房子里,那大理石白的血糊,
盛在琉璃瓶,夜里能點火照亮全屋。
那夢幻般美麗的放映機,在天鵝絨般的熒光里,
聽說連月球上的珍奇鳥獸也能映出。
還聽說,化妝的香料是由毒草中榨取,
腐石的油能描出圣母像的畫圖。
還有那橫寫的拉丁、葡萄牙的藍色文字。
漫溢出動聽的充滿悲歡的音樂。
如此說,就賜給我吧,奇特的神父大人!
哪怕百年縮成一瞬和血染死刑架我也不顧,
但愿走入那極端神秘的奇異的紅色夢境。
慈悲的主啊,今日我以整個身心祈求您的引渡。
(田原 譯)
【賞析】
北原白秋是日本現代詩壇上的一大才子,在薄田泣堇、蒲原有明的文語定型詩受到口語自由詩的沖擊時,北原肩負著繼承先人古風、熔鑄時代感覺和情緒、創造文語自由詩的使命。他吸收了象征主義和印象主義表現手法的特長,擅長用語言調配色味聲響,使詩歌充滿了感官交融的魅力、強烈的內省視點和重層的想象空間,富于精神的感動和官能的刺激。他曾主辦多種重要詩刊,室生犀星、萩原朔太郎、大手拓次等都曾受到他的影響。他與三木露風并駕齊驅,開創出了一個“白露時代”。
這首詩歌在《邪教門》卷首。北原白秋在詩集的序言中說:“我的詩,尚神秘,喜夢幻,慕殘腐中的頹唐之紅(意即贊美惡中之美)。”這首詩正是這種傾向的代表作。詩人處在天主教最初傳入日本的年代(1570年前后),借用當時的人對傳教士帶來的珍奇文物的驚異和對充滿神秘感的異教的憧憬,以表達詩人自己追求異國情趣、尋求強烈刺激的心理。嚴格地說,這是一首唯美主義代表作。邪教,是人類社會的常見現象之一,古今中外,都可看見它們的身影,聽見它們在社會上引起的反響。但是這首詩歌里面所描寫的邪教卻并不是指對社會危害極大的非法團體,只是指基督教。
全詩分五節,前四節都是描述“天主教之神的魔術”。詩中列舉了大量新奇事物:“紅色的玻璃,香氣撲鼻的石竹花,/西歐人的花紋布,還有火酒和紅葡萄酒。”紅色玻璃和紅葡萄酒營造了一個鮮艷的大紅畫面,讓人浮想聯翩。這些新奇事物有的是親眼所見,有的是聽傳教士所述,對當時的人來說,這簡直是神秘莫測的“魔術”。第二節描寫事物的顏色又發生了改變,“綠眼睛的傳教士”與前面所說的紅色形成鮮明對比,給讀者想象上的視覺沖擊。第三節顏色又變成“大理石白”,還有“天鵝絨般的熒光”,又營造了另一個神秘奇異的世界。第四節的描寫由視覺轉換到聽覺:“還聽說,化妝的香料是由毒草中榨取,/腐石的油能描出圣母像的畫圖”。在詩人筆下,文字也能漫溢出動聽的音符。這些畫面都是高度想象的結晶,加上“感覺交錯”的象征表現手法,這些現象就成了音色斑斕的感官刺激。
最后一節是全詩的總結,集中表達了詩人希望加入“邪教門”的迫切決心。但這種希望并不是想要獲得天主保佑,而是一心想要領略異教的神秘,“但愿走入那極端神秘的奇異的紅色夢境”。這也表明了詩人對唯美主義的追求。
這首詩歌給人以視覺、聽覺等感覺的強烈刺激,使讀者不禁對邪教門也產生了無限的好奇和遐想。北原白秋在借鑒西方象征主義的同時,無論是在創作實踐上還是在理論上,都非常重視運用東方文學上、史學上的幽玄、閑寂的象征的觀念形態,表達神秘的情愫。在近代詩史上,在和洋詩學的結合中創造出如此輝煌的成就,委實并不多見。
(朱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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