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潼關渡河·譚嗣同
平原莽千里,到此忽嵯峨。
關險山爭勢,途危石墜窩。
崤函羅半壁,秦晉界長河。
為趁斜陽渡,高吟擊楫歌。
這首詩作于1882年詩人從家鄉遠赴蘭州探望父親的途中。詩題中的“潼關”位于今陜西省潼關縣之北,地處陜西、山西、河南三省要沖,歷代為軍事要地。潼關斜建山坡上,西近華山,東接桃林,南靠商嶺,北臨黃河。詩題中的“河”就是黃河。這首詩所描寫的景物意象碩大,構成壯美的境界,并顯示出作者開闊的胸襟和高遠的志向。
首聯“平原莽千里,到此忽嵯峨”,落筆就寫自己經過千里平原而來到潼關前,準備“出潼關渡河”,可謂開門見山,十分簡潔千脆。第一句起得平穩,景象壯闊。“平原”是指由故鄉出發所經歷的湖南、湖北、河南三省平川地帶,“千里”描寫橫向空間的遼闊,以“莽”字修飾就更突出了野色蒼茫、空曠無際的壯闊之美,詩人的胸襟也正與這千里平原相似。第二句“到此忽嵯峨”則異峰突起,詩人仿佛正策馬而來,到此突然勒緊韁繩,駿馬雙蹄騰空,眼前的潼關形勢給人以縱向空間的高峻感。“嵯峨”,高峻的樣子。首聯兩句通過橫向與縱向空間的對比,平穩與突兀的相映,襯托出潼關一帶地勢的嵯峨,但只是先寫了一個大概的印象。
頷聯“關險山爭勢,途危石墜窩”,就是承接首聯“嵯峨”之意,對千古雄關的險峻之勢作正面、具體的描繪,筆觸剛健有力。潼關之所以“險”是因為它所依靠的山嶺突兀峻峭。峰巒重疊,仿佛爭著刺破蒼穹,顯示著一種上升的偉力與氣勢,這就使潼關增添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之感。一個“爭”字又賦予群山以頑強的生命力,具有昂揚向上的氣概。不僅“關險”,入關的山路也峻峭,這是因為常有山石墜落砸在山路上,砸成一個個石窩石坑,使征途高低不平。一個“墜”字又顯示出一種下沉的力量與氣勢。頷聯兩句所表現的山巒的力量方向相反,但都具有驚險之感。這種自然的力也是詩人內在的力的外現。
頸聯“崤函羅半壁,秦晉界長河”,又進而轉寫登上潼關放眼四望所見的景象。這一聯既以周圍的雄偉山川作為潼關的陪襯,又抒發了詩人深沉的歷史感與濃郁的民族意識。前一句中的“崤”即崤山,“函”即函谷。崤山位于潼關東南,分東崤與西崤,都極險峻;相傳周文王曾于東崤避風雨,西崤則傳說是夏桀先人皋的墳墓所在地。崤山顯然具有沉甸甸的歷史感,也積淀著民族精神。函谷在潼關東北,東起崤山,西至潼津,谷深如函,谷中有函谷關,號稱天險。“羅半壁”是說潼關以東的“崤函”構架出中國西北部這半壁江山,極力突出這一帶地理形勢的重要。“秦晉界長河”是寫潼關以北的黃河如一條疆界,分出東西兩岸的秦、晉之地。秦、晉是春秋時的兩雄,長期交戰,晉曾大敗秦于崤山。頸聯兩句描寫潼關雄峙千古,以崤山、函谷、黃河為天險,此間演出過不少攻戰征伐的歷史活劇,它們都聯結著中華民族興衰的歷史命運。當詩人站在這凝聚著民族精神的潼關之上,懷古思今,不能不激發起繼承民族精神,書寫民族歷史新篇的愛國熱情。
尾聯“為趁斜陽渡,高吟擊楫歌”,正是以抒發報效祖國的豪情來結束全詩。這聯的意思是說,作者為了趁著斜陽未落之際渡過黃河,所以像祖逖一樣擊楫高歌,催舟奮進。“擊楫”是巧用《晉書·祖逖傳》中的典故:東晉名將祖逖于建興六年(313)率部渡江北伐苻秦,在中流敲擊著船槳發誓說:“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表達了他不恢復中原決不罷休的意志。年青的譚嗣同常以祖逖自勵,他在另一首《和仙槎除夕感懷四篇并序》詩中,也有“有約聞雞同起舞”的詩句,表示要像祖逖一樣聞雞起舞,奮發有為,報效國家。這里詩人“高吟擊楫歌”,更充分地表現出他慷慨豪放的氣概,而“為趁夕陽渡”,又顯示了他迫切的報國心愿。
這首五言律詩前三聯主要是寫景,層層鋪墊,把勢蓄足,因此尾聯的抒懷就顯得水到渠成;一個年僅18歲的青年愛國詩人的自我形象,也就躍然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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