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 納蘭性德
問君何事輕離別,一年能幾團圓月?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
春歸歸不得,兩槳松花隔。舊夢逐寒潮,啼鵑恨未消。
納蘭性德二十二歲中進士,隨后當上了跟自己同樣年輕的康熙皇帝的一等侍衛(wèi),在仕途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然而,生長在顯赫之家的他追求自由舒展的個性,對這顯耀職位卻沒有多大興趣。除了跟皇帝巡游江南之外,他幾乎每次離開家庭,心里總是不痛快的。在家時間少,只能讓萬縷情絲,纏繞在斷鴻零簡里。因而,他的恨別詞寫得相當出色,這首描寫思鄉(xiāng)念家之情的《菩薩蠻》就是極具代表性的一首。
這首詞寫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春,這一年三月康熙帝平定了三藩之亂,納蘭性德的父親明珠被任為太子太傅,二十八歲的納蘭性德隨駕東出山海關,到清朝發(fā)祥地巡視,并祭祀長白山。
第一句以設問的方式問自己:因為什么事輕易地與家人別離?明明清楚得很自己是跟皇帝南巡北狩,卻反問自己為“何事”別妻離家,可知作者心中的苦悶與矛盾。一個“輕”字更見出作者對妻室家庭的重視與自身處境的無奈。第二句又問自己一年當中能有多少跟家里人團圓相聚的時光,對自己的處境表示感嘆。第三、四句通過寫景來寫思鄉(xiāng)的心情。這北國的楊柳枝剛剛長成絲絳般的柔條,家鄉(xiāng)卻應是三春過盡的時分了。
詞的上片就這樣因情寫景,以景襯情,情景交融,把納蘭性德對家室的思念之情及對羈旅天涯生活的厭恨表達出來了,不事雕飾,而情思宛然。筆觸有如行云流水,自然舒暢。
第五句上承“故園春盡時”,將“我”與“春”相比較,寫家鄉(xiāng)的春天都歸去了,我卻不能歸家鄉(xiāng),再寫自己的思歸與不能歸的無奈。第六句點明自己歸不得的原因,是身在松花江上侍奉皇上巡視邊疆。第七句寫夜深人靜時,作者的感情更加敏銳,往事涌入夢來,像寒流一般滾滾而至。第八句說自己像一只哀啼的杜鵑鳥,離情別恨無以消除,寫出了詩人身在北疆十分孤寂的內(nèi)心。
詞的下片就這樣直寫胸臆,以故園歸去的春天對比自己的不歸,以不盡的寒潮反映自己的心潮,以含恨啼血的杜鵑象喻自己的悵恨,抒發(fā)自己對妻室故園的魂牽夢繞,把思歸的悲苦心情和盤托出。
《納蘭詞》有相當篇幅系思念家室之作。生活中的納蘭是十分愛戀自己的妻子的,在他的詞作中也反復透露,他的心中、夢中只有妻子。他對妻子的愛情是那么深,不啻是賈寶玉式的“情種”,從這首《菩薩蠻》也可窺一斑。
納蘭性德認為“詩乃心聲,性情之事也”,認為創(chuàng)作應該直抒性靈,毫無矯飾,應該像“流泉嗚咽,行止隨時;天籟噫噓,洪纖應節(jié)”。這首《菩薩蠻》便充分地體現(xiàn)了納蘭詞的藝術風格,任由真純充沛的感情在筆端自然流露,在清新中帶有一種凄惋哀怨之美,如張預所言“纏綿抒情”,具“沉幽騷屑之思,婉麗凄情之體”(《重刻納蘭性德詞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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