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柴

【原文】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①，復照青苔上。

【注釋】

①返景：夕照，傍晚的陽光。

【譯文】

空曠的山中沒有見到人，只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夕陽照入深邃的林中，又照在青苔之上。

【賞析】

鹿柴是輞川山莊中比較幽靜的一處所在。柴，同“寨”，是竹籬柵欄之意。古代上層人士往往也會蓄養(yǎng)一些動物。鹿寨未必是只養(yǎng)鹿，但鹿是一種文化意義比較豐富的動物，《詩經(jīng)·小雅》有《鹿鳴之什》，“鹿皮冠”被認為是隱士戴的帽子，唐代皮日休《臨頓為吳中偏勝之地陸魯望居之不出郛郭曠若郊墅余每相訪款然惜去因成五言十首奉題屋壁》之七：“……玄想凝鶴扇，清齋拂鹿冠……”《后漢書·楊震傳》載：“乃授光祿大夫，賜幾杖衣袍，因朝會引見，令彪著布單衣、鹿皮冠，杖而入，待以賓客之禮?！庇钟袞|漢龐德公攜妻子登鹿門山，以采藥為名隱居，后來用“鹿門”指隱士所居之地?？偠灾?，在唐代的文化中，隱士與“鹿”有著一定的關聯(lián)。

王維在別墅中選了一處非常清幽的地方作鹿寨，“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突出此地深邃幽絕、遠離人世：那空曠的山林里，隱隱約約傳來人們說話的聲音，但人在何處，卻誰也說不清楚。這兩句實際是在描寫“深林”，卻寫出世外之感。

三、四兩句由上文的描寫山林之中只聞人語而不聞人聲，進而走入山林描寫林中之景，作者非常巧妙地選取“光照”的維度展開山林描寫。山林密遮，聞語而不見人，但光卻可以透過林中，照到幽暗中生存的青苔之上。這一抹光暉，給幽暗的深林帶來一抹亮色，給林間青苔帶來一絲暖意，或者說給整個深林帶來生機。俞陛云《詩境淺說續(xù)編》評論此詩：“深林中苔翠陰陰，日光所不及，惟夕陽自林間斜射而入，照此苔痕，深碧淺紅，相映成采，此景無人道及，惟妙心得之，詩筆復能寫出。”

這首詩的妙處，前人多有分析。清人李鍈《詩法易簡錄》云：“有人語響是有聲也，返景照是有色也，寫空山不從無聲無色處寫，偏從有聲有色處寫，而愈見其空。嚴滄浪所謂‘玲瓏剔透’者，應推此種?！痹诼暽g，王維將詩意寫出一種禪機，“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像是能啟發(fā)讀者哲思的偈語，讀著這首詩，就像詩中所寫那般，似乎有一束光，穿過幽寂的心靈，照在長滿青苔的心思之上，這束光又仿佛和心靈一起，同歸于寂。詩中展現(xiàn)的詩意與禪意，使得讀者根本忘記了詩人本身就是寫一個鹿場而已，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對比讀裴迪的詩作“但有麇麚跡”之語，才會讓人想起“鹿場”這一事實客觀景物，而王維所詠句句在寫鹿場環(huán)境，卻又句句超脫了客觀物象的語境限制。

附：《鹿柴》（裴迪）

日夕見寒山，便為獨往客。不知深林事，但有麇麚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