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中江望石城泣下（江南江北舊家鄉）

【原文】

江南[1]江北[2]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

吳苑[3]宮闈今冷落，廣陵[4]臺殿已荒涼。

云籠遠岫[5]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

【題解】

中江，水名，古三江之一。《書·禹貢》記載：“東為中江，入于海。”是長江的中下游。石城，南唐國都，即石頭城，戰國時楚國稱之為金陵，到三國時期孫權改稱石頭城。據記載，宋太祖開寶八年（975）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半，金陵城被宋軍攻陷，南唐滅亡。次年正月，李煜肉坦出降，被宋軍押至宋城汴京，被宋封為具有諷刺意味的“違命侯”。他被押解北上，在渡口上回望自己的故都石頭城，不禁潸然淚下，作了這首七律。詩中描寫了家國破敗的殘敗景象，表達了李后主愁苦不堪的心境和對迷茫未來的擔憂。

這首詩見宋代鄭文寶《江表志》卷一，題作“泰州永寧宮”。但鄭文寶認為這首詩是南吳君主楊溥所作，而馬令《南唐書》《江南野史》《類說》皆認為是后主作。四庫館臣認為鄭文寶“親事后主，所聞當得其真。是以可以訂馬書之誤”。《江南余載》卷下也認為是楊溥作于泰州。詩歌寫詩人喪家失國之后的落魄景象和凄涼心境，認為是楊溥或李煜皆可。

【注釋】

[1]江南：“江南”的含義在古代文獻中是變化多樣的。它常是一個與“江北”“中原”等區域概念相并立的詞，且含糊不清。從歷史上看，江南既是一個自然地理區域，也是一個社會政治區域。南京、蘇州、鎮江、常州、無錫等蘇南地區，江西東北部上饒、景德鎮、九江等地區，浙江北部杭州、嘉興、湖州、紹興等地區，安徽南部的蕪湖、馬鞍山、銅陵、池州（九華山）及徽州地區，為典型意義上的狹義江南。

[2]江北：長江以北地區，相對長江以南而言，包括江蘇省、安徽省長江以北、淮河以南地區。《宋史·世家傳一·李煜》：“（乾德）二年，又詔江北，許諸州民及諸監鹽亭戶緣江采捕及過江貿易。”

[3]吳苑：猶言“吳宮”，多指王朝興亡，不必確指。如李白《登金陵鳳凰臺》詩：“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4]廣陵：魏晉南北朝時期長江北岸的重要都市和軍事重鎮。春秋末，吳于此鑿邗溝，以通江淮，爭霸中原。秦置縣，西漢設廣陵國，東漢改為廣陵郡，以廣陵縣為治所，故址在今淮安市。

[5]岫（xiù）：山。

【譯文】

江南江北是我的故鄉，三十年歲月如同做夢一樣。金陵宮殿如今冷落荒涼、人去樓空。云煙籠罩著遠處的峰巒，如同愁緒千片；細雨滴打著遠行小舟，如同悲淚萬行。自己四兄弟家人共約三百口，閑坐時甚至不忍細細思量。

【賞析】

這首詩情真意切，寫出了李后主的亡國之恨，符合初亡國君主的心理特點。由萬人之上的君主而淪為階下囚，對李煜來說是人生中一次重大的轉折，從而也極大地影響了他詩詞的風格。詩在排景布局上，由江南轉到江北，從吳苑寫到廣陵，由往昔寫到今日，由眼前寫到未來，寫遍了他所身歷的時空領域，也由此發出人生如夢的浩嘆和滄桑巨變的感慨。“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臺殿已荒涼。云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此兩句為名句，對仗工整，含義深刻又形象生動。尤其是“云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將近景與遠景恰當結合，將愁緒與恨情交融，寓情于景，把情感移接在云岫雨舟上，具體可感，引發讀者的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