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銅蟾蜍硯滴銘[1]（舍月窟）

【原文】

舍月窟[2]，伏棐幾[3]，為我用，貯清泚[4]。端溪石[5]，澄心紙[6]，陳玄氏[7]，毛錐子[8]。微我潤澤烏用汝，同列[9]無嘩聽驅使。

【題解】

李煜生于分裂、動蕩的五代十國時期，身世起落很大。無論是諸王斗法，還是出任沿江巡撫、繼位為國主，均在刀槍劍戟中過日子。一個化家為國者，只好鬧中取靜、亂中求安，其詩、詞、賦、文、書、畫，都是在此種環境中所作。

詩中的抒情主人公，仍是君，而筆、墨、紙、硯是諸陋，在聽他指揮。詩眼在一個“嘩”字。帝王詩詞，帝王烙印，于中可見。

【注釋】

[1]蟾蜍硯滴：蟾蜍形的硯滴。硯滴，滴水入硯的文具，也稱水注。銘：文體的一種，古代常刻于碑版或器物，或以稱功德，或用以自警。

[2]舍月窟：指蟾蜍離開了月亮。《后漢書·天文志上》：“言其時星辰之變。”劉昭注：“羿請無死之藥于西王母，姮娥竊之以奔月……姮娥遂托身于月，是為蟾蜍。”

[3]棐（fěi）幾：用棐木做的幾桌，亦泛指幾桌。《晉書·王羲之傳》：“嘗詣門生家，見棐幾滑凈，因書之，真草相半。”棐，即榧子樹，常綠喬木，樹皮灰綠色，葉線狀呈針形，四月間開花，雌雄異株。種子有硬殼，兩端尖，仁可以吃，亦可入藥，木材可供建筑，通稱香榧。

[4]清泚（cǐ）：清澈的水。

[5]端溪石：這里指端硯。端溪，溪名，在廣東高要縣東南，產硯石，制成者稱端溪硯或端硯，為硯中上品。

[6]澄心紙：李煜所造的一種細薄光潤的紙，以澄心堂得名。澄心堂，南唐烈祖李昪所居室名。宋代陳師道《后山談叢》卷二：“澄心堂，南唐烈祖節度金陵之燕居也。世以為元宗書殿，誤矣。”陸游《南唐書·后主紀》：“置澄心堂于內苑，引能文士及徐元機、元榆、元樞兄弟居其間，中旨由之而出。”

[7]陳玄氏：墨的別稱。墨色黑，存放年代越陳越佳，故稱。韓愈《毛穎傳》：“穎與絳人陳玄、弘農陶泓及會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

[8]毛錐子：毛筆的別稱，因其形如錐，束毛而成，故名。《舊五代史·漢書·史弘肇傳》：“弘肇又厲聲言曰：‘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焉足用哉！’”

[9]同列：同一班列，同等地位。

【譯文】

蟾蜍離開了月亮，伏在桌幾之上，化作硯滴的形狀為我所用，滿貯清水。名貴的端硯，澄心堂的紙，墨與毛筆，你們這些家伙，如果沒有硯滴潤澤而研出墨汁，你們又有什么用？因此大家都不要喧嘩吵鬧，聽我安排就是了。

【賞析】

此銘文見元代陸友仁《硯北雜志》卷下，書中詳細記錄了銘文的內容及其銘刻的位置：

李仲芳家有南唐金銅蟾蜍硯滴，重厚奇古，磨滅處金色愈明，非近世涂金比也。腹下有篆銘，云：“舍月窟（左足心），伏棐幾（右足心）；為我用（左后足），貯清泚（右后足）；端溪石，澄心紙（領下左右各三字）；陳玄氏，毛錐子（腹之兩旁各三字）；微吾潤澤烏用汝，同列無嘩聽驅使（腹下兩旁各七字）。”又嘗見一涂金小方鼎，底銘口口（二字）。

銘文以硯滴的口吻，自伐其功，教訓同伴，不可一世之概，令人忍俊不禁。

陸友仁并沒有明確指出這就是李煜作品，僅僅說這硯滴是南唐之物。大約因為文中提到了“澄心堂紙”，所以大家將其歸入了李煜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