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子①（如花貌）

【原詞】

如花貌。當來便約②，永結(jié)同心偕老。為妙年③、俊格聰明，凌厲多方憐愛④，何期養(yǎng)成心性近⑤，元來都不相表⑥。漸作分飛計料⑦。

稍覺因情難供⑧，恁殛惱⑨。爭克罷同歡笑⑩。已是斷弦尤續(xù)?，覆水難收?，常向人前誦談?，空遣時傳音耗?。漫悔懊?。此事何時壞了。

【注釋】

①《八六子》：詞牌名，又名《感黃鸝》，《樂章集》注“平調(diào)”。此調(diào)有數(shù)體，九十字至九十三字不等。然常體為平韻，此詞為仄韻，為柳永依舊曲而自制新聲。

②當來：當初。

③妙年：青春年少。俊格：俊俏，漂亮。格，語助詞，沒有實際意思。

④凌厲：原指勇往直前，氣勢兇猛，這里是爽快、無拘無束的意思。

⑤何期：哪里料到。心性近：心思性情不涵厚、不夠成熟。近，淺陋。

⑥元來：同“原來”，表示發(fā)現(xiàn)原先不知道的情況。相表：即“相表里”的簡寫。

⑦分飛：分別，分離。計料：打算。

⑧稍：漸漸。供：維持。

⑨恁（nèn）：如此。殛（jí）惱：著急惱火。殛，同“急”，著急，急躁。

⑩爭克：怎能。罷：停止，這里是忘記的意思。

?斷弦尤續(xù)：古以琴瑟喻夫妻，常常將男子喪妻稱為斷弦，此處指情愛斷絕。尤，錯，過失。

?覆水難收：比喻事成定局，無法挽回。多用于比喻夫妻離異難以復合。

?誦談：訴說。

?音耗：音信。《周書·晉蕩公護傳》：“既許歸吾於汝，又聽先致音耗。”

?漫悔懊：空悔恨懊惱。

【譯文】

你有著如花一般的美麗容貌。過去我就同你約定，要與你永結(jié)同心、白頭偕老。當時的你正值青春年少，人長得俊俏又聰明伶俐，爽直的個性讓我在各個方面都對你關(guān)懷備至，如何會想到你也會養(yǎng)成小肚雞腸的心性，原來你竟表里不一。慢慢的便產(chǎn)生了與你分手的念頭。

不知不覺間覺得我們的感情再難維系，也因此變得急躁煩惱。如何能夠忘記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時的歡樂。如果我再與你重拾舊好，也不過像是斷了弦的琵琶，再接續(xù)之時又接錯了一樣。夫妻離異，就如同潑水于地，不能再復合。你常常向別人述說這些事，又時常給我寄一些書信過來。讀完只能讓我空自懊悔。想起往事，我們到底哪里出錯了？

【賞析】

這首詞完整地講述了一段失敗的感情經(jīng)歷。

詞的上片寫主人公與妻子產(chǎn)生矛盾的過程。“如花貌”，直接點明了女子的美貌。“當來便約，永結(jié)同心偕老”，這是初期見面之后，雙方感情萌芽的時刻，可見當初詞人對妻子是十分動心的。詞人如此寫，不難讓人聯(lián)想這應該是一段浪漫愛情故事的開場。之后，也像所有故事的進展一般，開始講述兩人之間恩愛的日常，當時郎才女貌，正值青春年華，女子美麗又聰明，所以主人公對妻子的印象是“多方憐愛”。如此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本應是旁人所艷羨的，但是詞人卻筆鋒一轉(zhuǎn)，捅破了這份看似美好的婚姻生活，找出了其中的隱患。詞以“何期”轉(zhuǎn)筆，寫妻子心性淺薄，不重視當初的誓約。妻子“心性近”，這里卻用了“養(yǎng)成”一詞，也就是說妻子的這種心性是婚后養(yǎng)成的，可以看出在責怪妻子的同時也在責怪自己，因為自己的“多方憐愛”，才導致妻子的“心性近”。盡管如此，兩個人的矛盾卻已經(jīng)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從“漸作分飛計料”句可以看出已經(jīng)滋生分手的打算。

詞的下片接著上片的敘事，寫了與妻子分開之后，漸生悔意。“稍覺因情難供”二句接上片，寫其發(fā)生矛盾之后的心態(tài)，由于愛情難以維持而著急苦惱。然而接下來，“爭克罷同歡笑”詞筆一轉(zhuǎn)，以反問的語氣說自己如何能夠忘記之前一起有過的歡笑，這段感情雖然使自己急惱卻是難以終止。“已是斷弦尤續(xù)”二句又進一步，以“斷弦”和“覆水”兩句俗語寫兩人的愛情無法挽回。如此反復，生動地寫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掙扎與糾結(jié)。“常向人前誦談”二句轉(zhuǎn)而寫妻子，妻子常常向別人述說兩人曾經(jīng)的往事，又時常寄信過來，兩人似乎都對分開而心生悔意。“漫悔懊”二句又折回來，開始反思為何這段感情會落到這般田地。

整首詞一步一進，一步一轉(zhuǎn)，在敘述感情經(jīng)歷的同時，也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對這段感情的不舍與自責。這首詞如同一篇小文，沒有過多絢麗的辭藻裝點，但是感情真摯、自然，仿佛就在寫我們身邊的事情，很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