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歡①（花隔銅壺）

【原詞】

花隔銅壺②，露晞金掌③，都門十二清曉④。帝里風(fēng)光爛漫⑤，偏愛春杪⑥。煙輕晝永，引鶯囀上林⑦，魚游靈沼⑧。巷陌乍晴，香塵染惹，垂楊芳草。

因念秦樓彩鳳，楚觀朝云⑨，往昔曾迷歌笑。別來歲久，偶憶歡盟重到。人面桃花，未知何處，但掩朱扉悄悄⑩。盡日佇立無言，贏得凄涼懷抱?。

【注釋】

①《滿朝歡》：詞牌名，柳永自制曲，取滿朝歡樂之意?！稑氛录纷ⅰ按笫{(diào)”。柳永之后再無人填此曲。

②花隔：隔夜之花，也就是朝花。銅壺：即“漏壺”，古時一種銅質(zhì)的壺型計時器。

③露晞金掌：日出之后，銅鑄的仙人承露盤上的露水也慢慢干了。典出《三輔黃圖》：“漢武帝以銅作承露盤，高二十丈，七圍，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欲以求仙也。”晞，干。金掌，銅鑄的仙人掌，擎盤以承甘露。

④清曉：清晨、破曉。

⑤帝里：指京都，這里指的是汴京。

⑥春杪（miǎo）：春末。杪，盡頭，多指歲月或季節(jié)的末尾。

⑦鶯囀（zhuàn）：黃鶯婉轉(zhuǎn)而鳴。上林：上林苑。

⑧靈沼：周時的池沼，在長安二十里處。這里指宋瓊林苑中的金明池。

⑨因念秦樓彩鳳，楚觀朝云：是說想念中的心上人。秦樓、楚觀，均為妓女住所。彩鳳、朝云，都指的是美人。秦樓彩鳳，典出《列仙傳》：“蕭史者，秦穆公時人也，善吹簫，能致孔雀白鶴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數(shù)弄玉作鳳鳴，居數(shù)年，吹似鳳聲，鳳凰來止其屋。公為作鳳臺。夫歸止其上，不下數(shù)年，一旦皆偕隨鳳凰飛去?！背^朝云，典出《神女賦》：“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浦，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王寢，夢與神女遇，其狀甚麗?！?/p>

⑩人面桃花，未知何處，但掩朱扉悄悄：感嘆時光飛逝，物是人非。典出《本事詩》：崔護(hù)清明日，獨游都城南，得居人莊，一畝之宮，而花木叢萃，寂若無人。扣門久之，有女子自門隙窺之，問曰：“誰耶？”以姓字對，曰：“尋春獨行，酒渴求飲?！迸?，以杯水至，開門，設(shè)床命坐。獨倚小桃斜柯佇立，而意屬殊厚。妖姿媚態(tài)，綽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對，目注者久之。崔辭去，送至門，如不勝情而入。崔亦眷盼而歸，嗣后絕不復(fù)至。及來歲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徑往尋之。門墻如故，而已鎖扃之。因題詩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贏得：落得。

【譯文】

美好的光陰在滴漏中消逝，金掌中的露珠也已經(jīng)曬干，這便是京都十二門的清晨。都城春色爛漫，使人偏愛。輕煙在漫長的白天飄動著，引得黃鶯在上林苑婉轉(zhuǎn)歌鳴，魚兒在清澈的池沼中游弋。街巷天氣初晴，塵土中透著芳香，街巷兩旁垂楊芳草。

如此美景，讓我想起了秦樓楚館里那些漂亮的姑娘（歌妓），憶起了過去美好的時光，我曾與她們在一起，我曾貪戀她們的歡歌笑語。然而我已經(jīng)離開都城這么多年，如今依然會不時想起當(dāng)年歡愛時的山盟海誓，想要回到這里。當(dāng)年那些人呀，如今已經(jīng)不知身在何處了，只能看見半掩的紅色門扉。面對這一切，我只有站在那里沉默無言，獨剩自己一人凄涼。

【賞析】

縱觀整首詞，乃詞人出仕之后再回汴京，尋找當(dāng)年的紅粉知己時所作。柳永出仕后再回汴京為官，僅慶歷元年至二年兩年，因此猜測應(yīng)當(dāng)為慶歷元年（1041年）剛剛回汴京為官時。柳永在汴京時有紅粉知己數(shù)人，其中與名蟲蟲者感情甚篤，這首詞中所說的人去樓空的人，當(dāng)為蟲蟲。

本詞上片寫景，層次分明，重點突出?！盎ǜ翥~壺，露晞金掌，都門十二清曉?！比鋵戙昃┣宄繒r分的景色?！暗劾镲L(fēng)光爛漫，偏愛春杪。”這兩句寫春末的美好，也點明詞人最喜歡的便是春末?！盁熭p晝永，引鶯囀上林，魚游靈沼”三句寫出了春末的各種美好景色，突出禁苑靈沼?！跋锬罢?，香塵染惹，垂楊芳草”寫出了汴京晴天的時候可以看到的種種美好景色。上片的景色描寫節(jié)奏歡快，可以從側(cè)面了解到詞人當(dāng)時心情不錯，興致高昂。

下片追憶舊日之歡，感慨物是人非?！耙蚰钋貥遣束P，楚觀朝云，往昔曾迷歌笑”三句，詞人筆鋒一轉(zhuǎn)，開始追憶舊日之歡?！皠e來歲久，偶憶歡盟重到。”這兩句則揭示了詞人回憶過往的原因。原來詞人久別重回往日歡愉之地?！叭嗣嫣一?，未知何處，但掩朱扉悄悄?！边@三句引用崔護(hù)的典故，來寫明時移事異，物是人非。“盡日佇立無言，贏得凄涼懷抱”二句抒發(fā)了詞人凄涼、孤寂的情緒。

上片之美景與下片之凄涼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讓讀者更能感受到詞人情緒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