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輕①（英英妙舞腰肢軟）

【原詞】

英英妙舞腰肢軟。章臺柳、昭陽燕②。錦衣冠蓋，綺堂筵會，是處千金爭選③。顧香砌、絲管初調④，倚輕風、佩環微顫。

乍入霓裳促遍⑤。逞盈盈、漸催檀板⑥。慢垂霞袖，急趨蓮步，進退奇容千變⑦。算何止、傾國傾城⑧，暫回眸、萬人斷腸⑨。

【注釋】

①《柳腰輕》：詞牌名，柳永自制曲，《樂章集》注“中呂宮”，此詞牌雙調八十二字，前段八句四仄韻，后段七句四仄韻。

②“英英”兩句：英英，本詞主人公的名字。以章臺柳與昭陽燕比喻英英的腰肢細軟，善舞弄姿。章臺本是漢代長安街的名字，后來常被人代稱游冶之地。章臺柳，典出唐孟啟《本事詩·情感》，講述了韓翃與青樓女子相戀的故事。韓翃少負才名，孤貞靜默，所與游者皆當時名士。一富家李生，負氣愛才，因看重韓翃，遂將家中一歌妓柳氏贈與韓翃。之后安史之亂爆發，長安、洛陽兩京陷落，士女奔駭。柳氏以色艷獨居，恐不免，便落發為尼。當時韓翃為緇青節度使侯希逸府中書記。京師收復后，韓翃派人到長安尋柳氏，并準備了一白口袋，袋裝沙金，袋上題了此詩《章臺柳·寄柳氏》：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柳氏在長安接到這個口袋后，捧詩嗚咽，并寫了《楊柳枝·答韓翃》：“楊柳枝，芳菲節。可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此處章臺柳，不僅形容女子腰肢細軟，又暗示了她為青樓女子。昭陽燕，指的是漢成帝后趙飛燕，其體輕盈，擅長歌舞。后人常以飛燕來代指舞娘。

③“錦衣”三句：是說英英擅長舞蹈，在達官貴族的宴會上，常常被人以高價爭選。錦衣，華麗精美的服裝。冠蓋，官員的冠服與車駕。代指達官貴族。綺堂，華麗的廳堂。是處，到處，處處。

④“顧香砌”兩句：講述了英英聞樂起舞、環佩輕顫的優美姿態。香砌，香階，對臺階的美稱。絲管初調，剛剛調好了樂器。絲管，泛指各種絲竹樂器。

⑤“乍入”句：是說英英開始表演《霓裳羽衣曲》中節奏急促的那段舞蹈。霓裳，即《霓裳羽衣曲》，傳說是唐玄宗聆聽天樂后而制成（詳《唐逸史》《廣德初異錄》）。促、遍，古代音樂術語，促拍；遍是大曲的段落。

⑥盈盈：儀態美好的樣子。盈，同“贏”。古樂府《日出東南隅行》：“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這句話是說，她舞步急促，慢慢催得檀板也加快了節奏。檀板，用檀木做成的拍板，演奏音樂的時候打拍子用。《舊唐書·音樂二》：“拍板，長闊如手，厚寸余，以韋連之，擊以代扦。”唐杜牧《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制官歸宣州因題贈》：“畫堂檀板秋拍碎，一引有時連十觥。”

⑦“慢垂”三句：主要描寫了英英在跳舞的時候，收放自如，舞姿千變萬化。慢垂霞袖，慢慢放下美麗的衣袖。急趨蓮步，小步快走。蓮步，這里指舞步。《南史·齊東昏侯傳》載，東昏侯用黃金制成蓮花貼在地上，命寵妃潘妃行走于上，謂“步步生蓮花也”。

⑧“算何止”句：感慨英英哪里是傾國傾城可以形容的。傾國傾城，喻指絕美的女子。

⑨暫回眸、萬人斷腸：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曾有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以形容楊貴妃美貌異常，讓后宮的佳麗都自愧不如。這里指英英一笑，可使眾多女子黯然神傷。

【譯文】

英英的舞姿曼妙，如同章臺柳般裊娜，又似昭陽飛燕般輕柔。使得那些錦衣官帽，坐著豪華馬車的貴人，都爭搶著出千金之價來選她作陪。回頭看那飄香的臺階上的樂隊，已經開始調音。她隨之翩翩起舞，似楊柳扶風，身上的佩環也隨著舞蹈微微顫動。

樂曲剛入《霓裳羽衣曲》中節奏急促的段落，她便開始施展出自己婀娜輕盈的身段，漸漸地催著檀板聲而舞。英英一會兒慢舒廣袖，一會兒急動蓮步，進退之間儀態萬千，表情多變，風情萬種。料想她的美，何止是傾國傾城，她突然回首的那一瞬間，足以讓千萬人為其傾倒！

【賞析】

這是一首描寫一位名叫英英的舞妓的小詞，詞人將筆墨著重放在了描寫英英的舞蹈以及容貌上，讓讀者讀之仿佛看到了一位明艷動人的女子站在舞臺上輕歌曼舞，迷倒眾人的場景。

上片，詞人描寫了女子輕柔的身子以及她的聲望。開篇首句先贊嘆英英舞姿的美妙，肢體的輕柔。然后又以“章臺柳”“昭陽燕”來比，說她的身姿像章臺柳之裊娜，似昭陽飛燕之輕柔。這樣夸獎還不夠，畢竟這些都是詞人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接下來又從達官貴人的表現來說明英英的人氣。多少有錢有勢的人，富貴人家的筵會上，都爭著以千金之價選她去作陪。上片結尾幾句才算真正開始描寫英英的舞姿。只見她回頭看了看，音樂開始奏響，她隨之翩翩起舞，似楊柳扶風，身上的佩環也隨著舞蹈微微顫動。

下片進一步描寫英英的舞蹈。第一句先交代了英英開始表演《霓裳羽衣曲》中節奏急促的那段舞蹈。然后就開始描寫舞蹈中動作和節奏的種種變化，她更加施展出自己柔媚輕盈的身段，緊緊地依檀板聲而舞。英英一會兒慢舒廣袖，一會兒急動蓮步，進退之間儀態萬方，表情豐富多變，嫵媚多姿。看到這樣的舞蹈，詞人不禁大呼“算何止、傾國傾城”，如此美麗的女子哪里是傾國傾城就可以形容的，可見詞人對英英舞姿的認可。結句的“暫回眸”更是點睛之筆，說她結束舞蹈前一個驚鴻一瞥的動作神態，便迎來萬人傾倒，讓其他女子黯然神傷。

全詞極盡稱贊之語，可見英英確實是當時難得的才貌俱佳的女子，讓眾多男子為其傾倒，其中當然也包括詞人本人。

古時寫舞蹈的詞句并不在少數，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中“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兩句，膾炙人口。如果說杜詩寫的是健舞、武舞，那么柳永這里則寫的是軟舞、文舞。先寫英英的“腰肢軟”，以柳之輕柔與趙飛燕的“柔若無骨”以張目。然而這軟舞并非一成不變，而是根據節奏時緩時急，變化萬千。此詞不失為寫舞的一個范例，讀之者依稀感受到古典舞蹈的無窮魅力。這里的“奇容”之“容”，非指面容、臉龐，而是指舞姿，即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