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樂①（繁紅嫩翠）

【原詞】

繁紅嫩翠。艷陽景，妝點神州明媚②。是處樓臺③，朱門院落④，弦管新聲騰沸⑤。恣游人、無限馳驟⑥，嬌馬車如水⑦。競尋芳選勝，歸來向晚⑧，起通衢近遠⑨，香塵細細。

太平世。少年時，忍把韶光輕棄⑩。況有紅妝?，楚腰越艷?，一笑千金何啻?。向尊前、舞袖飄雪，歌響行云止?。愿長繩、且把飛烏系?。任好從容痛飲，誰能惜醉。

【注釋】

①《長壽樂》：詞牌名，《宋史·樂志》注“仙呂調”，《樂章集》注有“平調”和“般涉調”兩體，此詞為般涉調。雙調一百一十三字，上片十一句五仄韻，下片十句五仄韻。

②神州：指北宋京城汴京。

③是處：隨處，到處。柳永《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④朱門：古時高門望族的宅院大門會漆成紅色，以示尊貴，后來“朱門”就成為了貴族邸第的代稱。杜甫《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⑤弦管：弦樂器和管樂器，這里泛指樂器。新聲：新穎美妙的音樂。騰沸：形容人聲喧騰。辛文房在《唐才子傳·王昌齡》中有句：“奈何晚途不矜小節，謗議騰沸，兩竄遐荒。”

⑥恣：放縱。無限：沒有約束，自由自在。馳驟（zhòu）：馳騁，疾奔。韓非子《韓非子·外儲說右下》：“造父御四馬，馳驟周旋，而恣欲於馬。”

⑦嬌馬車如水：即“車水馬龍”，形容車馬眾多，絡繹不絕，如同流水一般。

⑧向晚：接近晚上。

⑨通衢（qú）：四通八達的道路。

⑩忍：怎忍。韶光：美好的春光。

?紅妝：指美女。周密《齊東野語》：“蘋末轉清商，溪聲供夕涼，緩傳杯催喚紅妝。”

?楚腰越艷：泛指美女。楚腰，即細腰，這里代指美女，典故出自韓非子《韓非子·二柄》：“楚靈王好細腰，而宮中多餓人。”越艷，古代美女西施出自越國，故以“越艷”泛指美貌女子。李白《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吳娃與越艷，窈窕夸鉛紅。”

?何啻（chì）：何止。

?歌響行云止：即響遏行云，聲音響徹云霄，讓飄動的云都靜止了，形容歌聲嘹亮。典故出自《列子·湯問》：“薛譚學謳于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于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言歸。”

?飛烏：太陽。傳說太陽中有三足烏，故稱太陽為飛烏。

【譯文】

繁花盛開，葉剛抽芽，一派春天欣欣向榮之景，將京城妝點得無限明媚。到處都坐落著高樓臺榭、朱門院落，樂隊吹奏著新穎悅耳的音樂，十分熱鬧。道路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任憑游人無限疾馳，爭相去游覽美景名勝。歸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四通八達的道路上，美女如云，帶起了輕微的芳香之塵。

正值太平盛世，青春年少，怎么忍心將如此美好的時光輕易拋棄，何況還有楚腰越艷一樣的美女相伴，她們一笑何止值千金啊！面對酒宴上如同雪花飄飛的舞袖，響遏行云的歌聲，我愿用長繩將太陽牢牢系住，好能從容痛飲，誰能怕醉啊！

【賞析】

本詞描寫的是春天出游的場景，以及由此而產生的要珍惜青春年華的感慨。本詞結構別具匠心，值得品味。

詞的上片描繪了處于太平時期下的繁榮都市中出現的春游場景。詞一開篇就寫景，“繁紅嫩翠。艷陽景，妝點神州明媚”。這時候寫的是自然景觀，“繁紅嫩翠”從景物的特點上交代了大致的時間，應當是春季清明前后，之后交代了當天的天氣“艷陽”，以及地點“神州”，也就是汴京。接下來，“是處樓臺”三句點明寫的是城市內的場景，從“是處”二字可以看出，城市里的大街小巷都是繁華的樓臺，不難想象當時的繁華；后又以“騰沸”二字結束，也寫出了當時的熱鬧程度。之后又寫了盛大的春游活動。“游人”之“恣”，“馳驟”之“無限”，從行動上可以看出游玩的人內心舒暢，自由自在；“嬌馬車如水”的比喻，借用了李煜的“車如流水馬如龍”（《望江南·多少恨》），簡單明了又形象地寫出了春游的盛大場景，“尋芳選勝”寫出了游人的行蹤，以“競”字寫出了游人爭先恐后的向往心態。“歸來向晚”與開頭的“艷陽景”正好對應，表明這次活動是從早晨艷陽初升時一直持續到了黃昏時分。結句“起通衢近遠，香塵細細”，可以說是春游活動接近尾聲，以一“起”字領起，不僅極具畫面感，且情韻無盡。

下片則開始描繪汴京的歌舞之樂。“太平世”，直接點明自己生活的是太平盛世。之后回憶自己的少年時期。“少年時”二句詞人悔恨自己少年時不懂得珍惜時光，過于放縱。然后描繪了自己的放縱，“況有紅妝”二句說明自己身邊總有美人陪伴，詞人連用“紅妝”“楚腰”“越艷”三個詞來形容美人的美貌，之后又引用了一個典故，出自王仁裕《開寶天元遺事》，書中說宮廷樂工許合子“善歌，備受皇帝寵愛。每對御奏歌，則絲竹之聲莫能遏。帝嘗謂左右曰：‘此女歌直千金。’”詞人還用了“何啻”二字，說她們“一笑”何值“千金”，不僅寫出了自己沉醉于對方容貌的狀態，更突出了詞人當時揮霍的生活情況。接下來，“向尊前”二句寫歌舞之盛，此處多用典故。先寫舞，“舞袖飄雪”，典故出自曹植《洛神賦》：“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后寫歌，“歌響行云止”，引用《列子·湯問》秦青歌聲“響遏行云”的典故。不僅有美女相伴，更有歌舞欣賞，所以詞人說“愿長繩、且把飛烏系。任好從容痛飲，誰能惜醉”，希望用繩子把太陽捆住，以便“從容痛飲”。這種挽留時光的方式別出心裁，又獨特又浪漫。

詞中以自然的春光和人生的青春交相闡發，由珍惜春天而產生珍惜青春的感慨。在詞人看來，明媚的春天給人們帶來感官上的歡樂，也同樣提醒人們去盡情享受青春，不妨千金買笑、從容痛飲。“少年時”二句體現出詞人對人生短暫、青春更短的憂懼之心，所謂及時行樂不過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抵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