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蓬萊①（漸亭皋葉下）

【原詞】

漸亭皋葉下，隴首云飛②，素秋新霽③。華闕中天④，鎖蔥蔥佳氣⑤。嫩菊黃深，拒霜紅淺⑥，近寶階香砌⑦。玉宇無塵⑧，金莖有露⑨，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⑩，萬幾多暇?，夜色澄鮮?，漏聲迢遞?。南極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際宸游?，鳳輦何處?，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簾卷?，月明風細。

【注釋】

①《醉蓬萊》：詞牌名，柳永自制曲，《樂章集》注“林鐘商”調。雙調九十七字，上片十一句、下片十二句各四仄韻。

②“漸亭”二句：化用南朝梁柳惲《搗衣詩》：“亭皋木葉下，隴首秋云飛。”亭皋（gāo），水邊的平地。隴首，泛指高山的頂峰。

③素秋：秋季。古代五行之說，秋屬金，其色白，故稱素秋。新霽（jì）：雨后初晴。

④華闕中天：華麗的皇宮聳入高空。闕，宮前門樓，泛指宮殿。中天，高空。

⑤鎖：籠罩。蔥蔥佳氣：祥瑞之氣郁郁蔥蔥。蔥蔥，氣象旺盛的樣子。

⑥拒霜：木芙蓉花的別稱。冬凋夏茂，仲秋開花，耐寒不落，故名。

⑦寶階香砌：形容臺階之美，之香。

⑧玉宇：華麗的宮殿。

⑨金莖：用以擎承露盤的銅柱。《三輔黃圖》：“漢武帝以銅作承露盤，高二十丈，七圍，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欲以求仙也。”

⑩升平：太平盛世。

?萬幾：也作“萬機”，指皇帝日常處理的紛繁政務。

?澄鮮：清新。

?漏聲迢遞：意謂漏聲傳到很遠的地方。漏聲，計時漏壺的滴水聲。迢遞，遙遠。

?“南極”二句：意謂老人星出現了，象征天下太平。司馬遷《史記·天官書》：“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極老人。”唐張守節正義：“老人一星，在弧南，一曰南極，為人主占壽命延長之應。”

?宸（chén）游：帝王之巡游。宸，北極星所在為宸，后借用為皇帝所居，引申為帝王的代稱。

?鳳輦（niǎn）：皇帝的車駕。

?度：按曲譜奏曲。管弦：管樂器和弦樂器，泛指樂器。

?“太液”二句：化用上官儀《初春》：“步輦出披香，清歌臨太液。”太液，太液池，又名蓬萊池，始建于漢武帝時，在長安建章宮北。此借指宋汴京宮中池苑。披香，即披香殿，漢代宮殿名。此借指宋汴京宮中殿宇。

【譯文】

樹葉漸漸掉落到了岸邊，白云悠悠地飄蕩在高山之巔，秋雨之后天氣初晴。華麗的宮殿聳入高空，籠罩著高貴而吉祥的氣息。臺階的旁邊，剛剛盛開的菊花一片深黃十分耀眼，盛開的芙蓉淺紅讓人醉。華麗的殿宇十分干凈沒有一絲塵土，銅仙人承露盤里盛滿了延年的甘露，碧藍的天空明凈如水。

正值太平盛世，皇帝處理完日常雜亂的政務之后難得有了更多的閑暇時光，夜色清新，銅壺滴漏之聲悠悠傳來，婉轉動聽。南極星里有位老人正呈現治平、壽昌之祥瑞。這時候皇帝的車駕在哪里呢？也許就在那清晰悅耳的管弦樂聲中吧。明月微風中，汴京禁苑池沼波光鱗鱗，宮殿吹卷起了門簾。

【賞析】

本詞描繪了美如畫的皇宮秋景以及皇帝出游的華麗場面。詞中雖然帶著一些稱頌的味道，但依然可以看出詞人華麗的作詞功底。

詞的上片寫盡了秋日皇宮的景色。首韻三句“漸亭皋葉下，隴首云飛，素秋新霽。”交代了時間是在秋季，葉落云飛，天高地闊，淡遠而明快。前兩句化用了柳惲《搗衣詩》詩句“亭皋木葉下，隴首秋云飛”。次韻二句“華闕中天，鎖蔥蔥佳氣”從總體上來描繪了宮中的氣象：高聳的宮殿，籠罩著高貴而吉祥的氣息。第三韻三句“嫩菊黃深，拒霜紅淺，近寶階香砌”詳細描寫了宮中的花卉：秋菊深黃，木芙蓉淡紅，香氣氤氳，靜植于殿宇階下，美艷而芬芳。末韻三句“玉宇無塵，金莖有露，碧天如水”以“玉宇”“仙露”“碧天”將天意與人事結合，安和而祥瑞。上片為我們呈現了一片祥和的秋日皇宮圖，節奏明快深遠，也為下文寫皇帝出游做好了鋪墊。

下片描繪了皇帝出游的場景。首韻四句“正值升平，萬幾多暇，夜色澄鮮，漏聲迢遞”先直截了當地點明當下正處于太平盛世，之后暗中又點了一句，這樣的太平盛世多虧了皇上的日理萬機，側面歌頌了皇帝的政績，并以“澄鮮”的“夜色”、“迢遞”的“漏聲”來襯托寧靜又嚴肅的皇宮氛圍。次韻二句“南極星中，有老人呈瑞。”以祥瑞之兆來預示天下太平。既然天下太平，那么皇上也可以有閑情雅致出游了，于是第三韻三句“此際宸游，鳳輦何處，度管弦清脆”，皇帝的出場如同電影鏡頭一般，這次出游，皇上在哪兒呢？清脆悅耳的管弦樂聲給出了答案。這幾句以車駕和音樂側寫帝王的華貴雍容，至高無上。末韻三句以宮廷中“波翻”“簾卷”“月明風細”的適意景況收束此次“宸游”，又暗喻了天下的和平安泰。

從這首充滿了稱頌味道的詞中，我們不難猜測，柳永這個才子可能遇到了一個機遇，讓他不惜放下自己內心對皇權貴族的厭惡去討好對方。可惜，由于掌握的信息不夠，以致于出現頌詞竟有語句與悼詞暗合的情況，犯了大忌，再加仁宗本對他有成見，故而多方挑剔，以致這一次不僅機遇與柳永擦肩而過，且使柳水“自此不復進用”，加重了其命運的不幸。柳永這位宋代專事寫詞的文人，一生卻兩次因詞引禍上身（另一首是《鶴沖天·黃金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