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二首

【原文】

其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1]，畫樓西畔桂堂東[2]。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3]。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4]。

嗟余聽鼓應官去[5]，走馬蘭臺類轉蓬[6]。

其二

聞道閶門萼綠華[7]，昔年相望抵天涯[8]。

豈知一夜秦樓客[9]，偷看吳王苑內花[10]。

【注釋】

[1]昨夜星辰昨夜風：《尚書·洪范》：“星有好風。”此含有好會的意思。星辰，眾星，星之通稱。

[2]畫樓：指彩繪華麗的高樓。一作“畫堂”。桂堂：形容廳堂的華美。

[3]靈犀：犀角中心的髓質像一條白線貫通上下，借喻相愛雙方心靈的感應和暗通。

[4]隔座送鉤：一隊用一鉤藏在手內，隔座傳送，使另一隊猜鉤所在，以猜中為勝。分曹：分組。邯鄲淳《藝經》：“義陽臘日飲祭之后，叟嫗兒童為藏鉤之戲，分為二曹，以校勝負。”射覆：把東西放在覆蓋物下使人猜。《漢書·東方朔傳》：“上嘗使諸數家射覆，置守宮盂下射之，皆不能中。”

[5]嗟（jiē）：嘆詞。聽鼓應官：到官府上班，古代官府卯刻擊鼓，召集僚屬，午刻擊鼓下班。

[6]走馬：跑馬。蘭臺：秘書省的別稱。《舊唐書·職官志》：“秘書省，龍朔（唐高宗年號）初改為蘭臺。”當時李商隱在做秘書省校書郎。類：類似。轉蓬：指身如蓬草飛轉。《坤雅》：“蓬，末大于本，遇風輒拔而旋。”“轉”，一作“斷”。

[7]閶（chāng）門：閶闔，傳說中之天門。萼綠華：傳說中之女仙名。《真誥·運象》：“萼綠華者，自云是南山人，不知是何山也。女子，年可二十上下，青衣，顏色絕整。以升平三年十一月十日夜降于羊權家，自此往來，一月輒六過。來與權尸解藥。”

[8]抵：至，到。《廣雅·釋詁》：“抵，至也。”一作“尚”。相望：期盼伊。相，偏指一方，即一方對另一方有所施為；望，盼望，期待。《楚辭·九歌·湘君》：“望夫君兮未來，吹考差兮誰思。”此言昔年期盼一見伊人，乃咫尺天涯，難得一見。

[9]秦樓客：《列仙傳》載：“蕭史善吹簫，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

[10]看：一作“著”。吳王苑內花：馮浩注：“暗用西施。”李商隱《病中早訪招國李十將軍遇挈家游曲江》：“莫將越客千絲網，網得西施別贈人”可與此同參。

【譯文】

其一：昨夜的星辰昨夜的風，宴會就在那樓臺的西畔，在那廳堂的東邊。雖沒有像彩鳳那樣的翅膀可以飛到一起，但是內心卻能彼此相通。隔著座位猜拳行酒令十分開心，下棋猜謎，酒暖燈紅。嘆息報曉的鼓聲已經敲響，馬上要應付官中事情，到蘭臺上班忙碌，身體似蓬草飛轉。

其二：聽說天門有仙子萼綠華，曾經似乎可以望見，以至尋到那遙遠的天涯。誰會知道有緣成為秦樓的客人，可以偷看吳王藏在殿內的嬌花？

【賞析】

這是一首經久流傳的戀情詩、懷人詩，也有人認為其實君臣遇合之作，或單純視為艷情詩。據“走馬蘭臺”四字，此詩應作于開成四年（公元839年）之后。此詩二首，名為“無題”，用紛繁的意象點染美麗而遺憾的情緒，詩人的悲喜隨時空的變幻而改變，表達詩人與所戀貴族女子雖音訊不通，但心心相印的真摯感情，深情繾綣。

“昨夜”句歷來為人稱道，句中自對，“昨夜”重疊兩次，且一、二句句意流暢，一氣呵成，圓轉流美，同時也點明了兩人相會的時間和地點。后兩句是吟詠愛情的千古名句，“身無”句常語翻新，暗示相戀二人難以相聚：“心有”句奇思妙想，神來之筆，以犀牛角中所含的呈線狀的角質比喻戀人之間的默契，化無形為有形。“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呼應第一、二句，回憶宴會上游宴之景，燈紅久暖，烘托如今孤獨凄涼的境況。尾句再次回到現實，抒發分道揚鑣的惆悵，無法相見的濃濃相思。其二先后使用女仙萼綠華、弄玉蕭史、夫差西施之典故，含蓄而直接地點明該女子的身份為貴族女子，表達詩人對她的歡悅之情，抒發咫尺天涯、愛而不能相見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