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傲

【題解】

本篇選自《李清照集箋注》卷一。

李清照（1084—約1151），號易安居士，齊州章丘（今屬山東）人。南宋女詞人。父李格非為當時著名學者，夫趙明誠為金石考據家。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閑生活，后期多悲嘆身世，情調感傷。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后人有《漱玉詞》輯本。今有徐培均《李清照集箋注》。

漁家傲，詞牌名。又名“荊溪詠”、“吳門柳”等。雙調，仄韻。也有上闋二平韻、下闋三仄韻之作。

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渡千帆舞（1）。仿佛夢魂歸帝所（2），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漫有驚人句（3）。九萬里風鵬正舉（4）。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5）。

【注釋】

（1）星河：銀河。欲渡，一作“欲轉”。（2）帝所：天帝居住的地方。（3）學詩句：謂我學寫詩，但空有驚人句，亦無濟于事。漫，一作“謾”，空。（4）九萬里句：表示自己要像鵬那樣高飛。《莊子·逍遙游》：“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5）三山：傳說渤海中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為仙人所居住。

【導讀】

李清照的詞以婉約見長，但這首詞卻表現出不同的風格。它氣勢磅礴，音調高亢，是李詞中僅見的豪放之作。

作者以夢游的方式展開藝術構思，設想與天帝問答，傾述隱衷，寄托自己的情思，隱寓對南宋黑暗社會現實的失望，對理想境界的追求和向往。詞一開頭，便呈現一幅遼闊、壯美的海天一色圖卷。寫天、云、霧、星河、千帆，景象已極壯麗，其中又準確地嵌入了幾個動詞，則繪景如活，動態儼然。“接”、“連”二字把四垂的天幕、洶涌的波濤、彌漫的云霧，自然地組合一起，形成一種渾茫無際的境界。而“渡”、“舞”兩字，則將詞人風浪顛簸中的感受，逼真地傳遞給讀者。

此詞上下兩片之間，一氣呵成，聯系緊密。上片末二句是寫天帝的問話，過片二句是寫詞人的對答。問答之間，語氣銜接，毫不停頓。“我報路長嗟日暮”句中的“報”字與上片的“問”字，便是跨越兩片的橋梁。“路長日暮”，反映了詞人晚年孤獨無依的痛苦經歷。詞人結合自己身世，把屈原上下求索的情懷櫽括入律，只用“路長”、“日暮”四字，便概括了“上下求索”的意念與過程，語言簡凈自然，渾化無跡。其意與“學詩漫有驚人句”相連，是詞人在天帝面前傾訴自己空有才華而遭逢不幸、奮力掙扎的苦悶。但她最后還是不甘于沉淪平庸，要像大鵬一樣乘風遠舉，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清黃蘇《蓼園詞選》評曰：“此似不甚經意之作，卻渾成大雅，無一毫釵粉氣，自是北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