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語十九副

對聯九副

一

杏花疎雨，楊柳輕風，酒興洶濃〔1〕春色飽。

沫水〔2〕澄波，峨眉滴翠，仙人風物〔3〕此間多。

說明

這九副春聯作于1911年春節。《詩稿》原收對聯十副，其九與《敝帚集》重復，汰去。《詩稿》編者認為“贊揚了辛亥革命”，結論不確。從內容看，對聯六、七、八、九、十，都直白地歌頌了立憲派國會請愿斗爭和清宣統帝頒詔縮短三年召開國會仿行憲政。作者在《反正前后》中回憶1910年1月、6月、10月，立憲派在北京，上海、天津，發動了三次國會請愿斗爭。清政府一面鎮壓，一面又頒詔縮短三年召開國會時間。1911年初，四川成都學潮響應國會請愿斗爭，亦受鎮壓。作者作為四川高等學堂分設中學丙班代表參加了這一斗爭，并遭學校斥退。對聯二、三，甚至對聯一，也間接地反映了立憲派的斗爭及當時的形勢。對聯四、五表面看與之無涉，實際上情緒也受影響。

國會請愿斗爭迫使清政府提前三年召開國會，實行君主立憲制度。此聯抒發了作者興奮喜悅的心情。

注釋

〔1〕洶，即洶。淘濃，形容酒興很濃，猶如波濤洶涌。

〔2〕沫水，古渽水，隋唐以后改名大渡河。

〔3〕仙人風物，指名勝古跡。

二

擊筑且高歌〔1〕，英雄意洽三杯酒〔2〕。

彈琴復長嘯〔3〕，壯士胸羅八萬兵〔4〕。

說明

歌頌國會請愿運動中的英雄、志士。

注釋

〔1〕筑，古弦樂器，似箏，擊之發聲。參見《史記·刺客列傳》高漸離擊筑，荊軻放歌故事。

〔2〕意洽，情意相和融洽相處的情景。三，猶言其多。

〔3〕嘯，蹙口出聲以舒氣。長嘯，即長長的嘯聲。借用王維《竹里館》詩句：“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

〔4〕羅，分布、排列。朱熹《名臣言行錄》載：范仲淹守延州，抵御西夏入侵。選兵點將，嚴陣以待。賊曰：“小范老子胸中有數萬甲兵。”喻有雄才大略。

三

人生七十古來稀〔1〕，壯志未迻〔2〕，愿爾后生成駿驥。

天道卅年一小變〔3〕，槍棓已動〔4〕，正當時勢造英雄。

說明

自古以來，天道之變為常理，預示社會變革不可避免，將有革命發生，正是青年有為之時。

注釋

〔1〕此為給老者寫的春聯。借用杜甫《曲江》詩句：“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

〔2〕迻，即移。

〔3〕天道，天運。《史記·天官書》：“夫天運三十歲一小變，百年中變，五百年大變。”

〔4〕槍、棓，星名。即天槍星、天棓星。《漢書·天文志》第六：“紫宮左三星名天槍，又四星名天棓”。又，“天一槍棓，矛盾動搖角，大兵起”。借天道變化，喻社會變革符合自然規律。意謂國內時局動蕩，將有革命戰爭發生。《詩稿》注不確。

四

佛捄〔1〕世界眾生，皆與醫門差小異。

我讀越人列傳〔2〕，心隨桑子飲上池〔3〕。

說明

佛普救眾生，與醫生的治病救人大同小異。

注釋

〔1〕捄，同救。此句謂佛救眾生。

〔2〕越人列傳，指《史記·扁鵲列傳》。扁鵲，古代名醫，姓秦，名越人。因醫術高明，時人用傳說中黃帝時的名醫扁鵲稱他。

〔3〕桑子，長桑君。桑子飲上池，見《史記·扁鵲列傳》載：春秋戰國時良醫，因家在盧國，又名盧醫。他反對巫術治病，擅長辨癥施治，醫術高明，著有《難經》。扁鵲年輕時曾為店主，長桑君住店，彼此以常人相待。出入十余年，長桑君告訴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于是“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上池水，未曾落地的水，如露水，雨水。此句謂扁鵲向長桑君學習醫術，像飲用了甘露一般，形容扁鵲對長桑君醫術的向往。

五

埋狗屠豬，不失英雄本象〔1〕。

超生度劫，何非釋氏婆心〔2〕。

說明

地位卑下、職業卑賤的人與佛家對世人的超生度劫，同出于仁愛之心，不失英雄本色。

注釋

〔1〕埋狗屠豬，形容從事卑下職業之人。埋狗，即屠狗，指狗屠。見《史記·刺客列傳》。屠豬，指朱亥。見《史記·信陵君列傳》。此句謂這些地位職業低下的人，在精神品質上卻是俠士英雄，可以助你成就一番事業。

〔2〕劫，災難。超生度劫，行善，做好事，救苦救難。釋氏，佛家。婆心，仁慈之心。見《傳燈錄》。此句謂埋狗屠豬與超生度劫同是一片善心。

六

詔書頒下九重來〔1〕，國會縮短三年〔2〕，要與列強〔3〕爭優勝。

峨眉聳立青天外，山勢蜿蜒萬里，飛臨當戶作畫屏〔4〕。

說明

上聯“與列強爭優勝”，下聯以峨眉山作畫屏，歌頌立憲派國會請愿斗爭的勝利。慶賀贏得縮短三年召開國會，實行君主立憲的成果，期盼國家早日躋身世界強國之列。

注釋

〔1〕詔書，皇帝發布的詔書文告。九重，皇帝所居之處。宋玉《九辯》：“君之門以九重。”

〔2〕清政府于1906年宣布預備立憲，1908年頒布《欽定憲法大綱》，預備立憲期限為9年，1917年召開國會，實行君主立憲制。縮短三年，指經過立憲派在1910年發動三次國會請愿運動，才迫使清政府宣布提前三年召開國會。

〔3〕列強，對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統稱，包括英、美、德、法、意、奧、日、俄在內。

〔4〕畫屏，有繪畫的屏風。此句謂以峨眉山的壯麗景色當做開門即見的天然畫屏。

七

力挽狂瀾〔1〕，旰食宵衣新主業〔2〕。

憂先天下〔3〕，江湖廊廟〔4〕小臣心。

說明

歌頌立憲派運動扭轉國家命運，擁護實行君主立憲。無論朝野，都應以天下為憂，以國家前途命運為先。

注釋

〔1〕狂瀾，巨大的波濤。喻動蕩局勢。韓愈《進學解》：“障百川而東之，挽狂瀾于既倒。”力挽狂瀾，指革命力量推動立憲運動艱難前行。

〔2〕新主業，指宣統皇帝登基，宣布提前三年召開國會實行君主立憲。旰食，傍晚時吃飯；宵衣，天未明就穿衣起床，喻勤于政事。徐陵《陳文帝哀冊文》：“勤民聽政，旰食宵衣。”

〔3〕憂先天下，憂在天下人之先，樂在天下人之后。范仲淹《岳陽樓記》：“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4〕江湖，舊時隱士居處。廊廟，廟堂，古代君主議事、祭祀地方。小臣，臣子的自謙之詞。范仲淹《岳陽樓記》：“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此句謂小臣的居處，進退之道。無論在朝在野，都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八

國會短三年，流盡多少英雄淚〔1〕。

奮榷過一載〔2〕，怕聞月夜子規啼〔3〕。

說明

歌頌立憲派國會請愿運動的斗爭。1910年11月，天津爆發國會請愿運動，參加群眾三四千人。清政府一面承諾縮短三年召開國會，實行君主立憲，一面又將同志會領袖溫世霖等逮捕充邊。1911年初，四川成都響應全國，各校罷課。請愿斗爭失敗后，發起者劉子通被捕下落不明，作者等學生被學校斥退。

注釋

〔1〕流盡多少英雄淚，喻國會請愿斗爭的英勇悲壯。

〔2〕奮榷，奮擊。一載，即一年。1910年至1911年春節恰好一年。喻時代變革尖銳激烈。

〔3〕子規，杜鵑鳥。杜鵑啼聲凄厲，喻悲哀，哀痛。參見《敝帚集》對聯六注〔3〕。

九

吾年已近古稀，唯愿后生中人，鐮馳〔1〕千里。

今日競行新政〔2〕，私祝圣朝〔3〕前路，雄長萬邦。

說明

希望年青一代奮進圖強，前途遠大。歌領立憲派斗爭，希冀實行立憲新政，使中國走上富國強兵之路，稱雄萬邦。表現了作者對中國前途過于樂觀，幼稚，近乎幻想。

注釋

〔1〕鑣，勒在馬嘴旁的鐵。與銜合用，銜在口中。《楚辭·九嘆·離世》：“斷鑣銜以馳騖兮”。

〔2〕競，疑應為“竟”；與上聯“已”相對。新政，指仿行憲政，即召開國會，實行君主立憲。

〔3〕圣朝，指清政府，非指中華民國政府，《詩稿》誤注。謂因其仿行憲政，所以前程遠大，由此可以稱雄萬邦。這在當時是一種幼稚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