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日本語時期 家書七函(1914年2月—1914年8月)
六 致父母
(1914年2月13日 甲寅年正月十九)
父母親大人膝下:
春風送暖,斗柄回寅,景物翻新,而男之吸納扶桑風水,不覺歲更月易矣。吾鄉習慣,想系仍過舊年,爆竹聲入夢中來,依稀如猶班隨弟妹繞拜膝下也。此邦俗尚勤儉淡泊,清潔可風。男居此月余,學業行修雖無增益,努力餐飯,自覺體魄頑健,精神爽活,僅此差足以慰答慈念。獨恨隔在天涯,定省不能,奮飛無翼,遙想玉體康寧,杖履洽吉為禱。前月郵片一張,家報一束,料早均達鈞鑒。不得家音,日夕盼望,不勝饑渴之至。吾父耄矣,眼力頗衰,艱于書乙,欲得時奉嚴示,非所敢望。兄弟姊妹均復遠離,頃復未得片言只字〔1〕,縱即音問時通,于家事總難道其詳盡。記男前書所言,有請四姐、六妹〔2〕時通音問之說,不識新年姊妹輩歸寧否也?四姐家事累身,必無多暇。堯增近來何如,頗難懸憶。大哥曾與男兩函,亦言家中、省中均無函至,頗有歸省意。近因約法會議發生〔3〕,已拍電回川,頗思就此,惟不識能否有效,因此羈留。尹昌衡〔4〕川邊事已辭職,近因被人控告,謂與熊、楊〔5〕通謀,并在京吞食中央解款二十萬,大總頗欲徹底究核,已交陸軍部看管矣。無根之水,立待其竭。小子輕狂,早料其必敗矣。幸大哥近來與彼頗似斷絕不過。輔非其人,前功盡棄,譬如捏一雪羅漢,慘淡經營,維持護恤,煞費苦心,不料一見陽光,頓成一鍋白水也。中國自反正來,一般得志青年,糊涂搗蛋,蠹國病民,禽荒沉湎,忘卻兄臺貴姓。袁氏此次振救,頗快人意,一棒當頭,喝醒癡頑亦復不少也。五哥近日想仍在重慶,來東后無函奉到,職務為何終屬,不識也。新年回家否?往來頗費旬日,公余想無多暇,大約必無其事矣。元弟想復晉省矣,伊校內算該今年畢業,正自可賀。聞維高〔6〕花溪鹽務已辭卸。少儀三兄〔7〕近復何如?(川鹽使晏安瀾與郭凌云〔8〕同行晉川,近想已抵省就職。三兄如欲有所圖謀,凌云處想甚能為力。)少林六哥〔9〕想仍家居,新屋落成,暇時不妨賜教也。此間生活程度頗高。房舍一間,月租二十元上下。吃食儉嗇,朝食面包兩大塊,白糖一碟,牛乳一瓶,午晚兩餐均系菜一盤,飯一小甑,咸菜一碟而已。男所寓處,租僅十五元半,比較尚廉。初來時,口腹殊不調適,近頗習慣,亦覺甚有風味。木炭甚貴,每日稀些燒炕,需錢一角,足抵吾鄉一月所耗矣。近在神田研究日語〔10〕,離寓有中國八九里遠。每日步行而往,必乘電車而歸,以午后五鐘下課,急于趕飯故也。但坐電車,兩次需合中國錢九十文,每月乘車必需一円半錢。合入學費、洗濯、浴沐及一切雜費,每月總得三十元之數方可敷用。來時帶金條一枚,換得三百六十五元。因由南滿、朝鮮繞道陸行,路費用去一百元。又前月,因初來置辦一切,如桌椅、坐墊、衣履、書籍、夜具及雜用物什之類,便整用七十元。現在,身邊所存尚有百八十余元之譜。然細細預算,盡可供至陽歷七月之度支。拼此半年功夫,極力豫備,暑假之內如萬一能考得官費學校,則家中以后盡可不必貼補,已可敷用。勤苦二字,相因而至。富思淫佚,飽思暖逸,勢所必然。故不苦不勤,不能成業。男前在國中,毫未嘗嘗辛苦,致怠惰成性,幾有不可救藥之概。男自今以后,當痛自刷新,力求實際。學業成就,雖苦猶甘,下自問心無愧,上足報我父母天高地厚之恩于萬一,而答諸兄長之培誨之勤,所矢志盟心,日夕自勵者也。久未撮影〔11〕寄歸,想父母必甚為思念。同寓楊君伯欽〔12〕善像術,昨特請為寫真。本擬跪照,以我父十九日壽辰,趕作蓬萊祝壽圖,學作斑衣之戲〔13〕。因舍中光暗,像匣腳柱過高,不能照得。兩日前,殘雪猶存,乃立雪中撮之,雖初心未達,然亦足以藉慰也。楊君為人,性行端正,不愧師范,赤心愛國,殫智研精,謙以處己,寬以接人,可敬可愛。男與同居,待男如弟,一切都賴指導教誨,并在外聘師學習,都寄重于彼。相處漸久,薰陶甚至,有不自撿束,則不足以對彼然者,所謂聞風敦廉者耶。自奉甚嗇,布衣蔬食,不厭古之人也。惜彼今年畢業,不久將歸國。盲人之相,行將失去,男恨得之晚而離之速也。鹿蘋〔14〕時相往還,異域睹國人顏色,已足喜矣,況同鄉而親戚者耶。男昔在家時,大哥、五哥同在此邦。見吾父母之盼望家信、像片,有時至于揮淚。父母念子之心深切,匪所言喻也,今朝轉到男來矣。然此間求學,每日真系無多閑暇。父母恕男,每月之內,男只能作家函一通寄歸。至時撮像片,于金錢上殊有不合算處。男家中舊像頗有,父母對之,已足如在膝下。男居此邦,于身體方面只有一日強健一日之事,他殊毋可慮。此項以后似可不必時時撮歸也。父母愛男,祈萬勿甚為男馳念,致勞神思,則男所長此禱祝者也。余不瀆。敬請福安!
闔家均問好。
男開貞跪稟
八千歲為春,
八千歲為秋!〔15〕
春酒介壽,〔16〕
無疆之休!
阿爺〔17〕壽辰撮影紀念。
男開貞蓬萊海屋〔18〕跪祝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未署時間。據信中所述初到日本后一個月的生活情況,以及“約法會議”,尹昌衡“近因被人控告”等內容,知此信寫于1914年2月間。作者1914年3月14日信中提及:“二月十三號家稟附小像”為父親祝壽,恰印證此信日期為1914年2月13日。有信封,信封正面寫:“中華民國 四川嘉定城內縣街洪昌店 乞覓沙灣便人袖回交 郭鳴興達收”。上有兩枚日本郵戳,一為小石川“3.2.13”,即大正3年(1914)2月13日;一為TOKIO(東京)“14.2.14”,即1914年2月14日,與信箋日期契合。未見信封背面圖片,據《櫻簡》說明,背面寫“日本東京小石川大塚戶村方 郭寄 二月十二日”。
注釋
〔1〕手跡作“片字只字”,殆為“片言只字”的筆誤,據上下文校改。
〔2〕四姐,郭麟貞(1884—1951);六妹,郭蕙貞(1897—1938),字馥蕓。
〔3〕袁世凱于1914年1月26日公布《約法會議組織條例》。3月18日約法會議召開,在袁世凱操控下選舉產生所謂“國會”,議長孫毓筠。
〔4〕尹昌衡(1884—1953),1911年武昌起義后任四川軍政府都督。1912年底被袁世凱邀至北京,1914年2月以挪用公款罪入獄,袁死后特赦。
〔5〕指熊克武(1885—1970)、楊庶堪(1881—1942)。1913年二次革命爆發,熊、楊在四川成立討袁軍。討袁失敗后,所部被遣散。
〔6〕維高,據《櫻簡》說明,指胡維高,作者長兄郭開文的內弟,早年與郭開文同時赴日學習。其后曾在花溪(今樂山市牛華鎮)經營郭家鹽灶。
〔7〕即郭開成,號少儀,大伯父郭朝瀚長子。畢業于四川省鐵道學堂,辛亥年間在四川鐵路公司供職,后經營鹽業。
〔8〕晏安瀾(1851—1919),字海澄,陜西鎮安人。清光緒進士,近代鹽政專家,民國初年任四川鹽運使。著有《兩淮鹽法要錄》、《鹽政官制》等。樂山縣牛華鎮后建有晏公祠祀奉。
郭凌云,據《櫻簡》說明,樂山牛華鎮人,常以牛華溪鹽務代表身份出外辦理業務。
〔9〕即郭開弼,號少林,大伯父郭朝瀚次子。在叔伯兄弟中排行第六,因稱“六哥”。
〔10〕作者留學初期曾在東京神田日本語學校學習日語,約半年時間。
〔11〕即攝影。照相技術傳入中國之初,譯名受日語影響,日語動詞“撮る”文意之一為拍照、攝影。
〔12〕楊伯欽,四川大竹人,教育家。留學回國后任四川高等師范學校校長,華西協和大學董事會成員,參與創辦平民教育促進會。
〔13〕意為孝敬父母。語出《北堂書鈔》引《孝子傳》:“老萊子年七十,父母猶在,常服斑斕之衣,為嬰兒戲。”
〔14〕即吳鹿蘋,作者六妹夫吳鹿芹的胞兄。畢業于日本九州大學,化學專業,后任自貢市鹽務局副總工程師。
〔15〕語出《莊子·逍遙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以八千年為一個春秋,比喻長壽。
〔16〕《詩·豳風·七月》:“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后以“介壽”為祝壽之詞。
〔17〕同“阿耶”,即父親。《木蘭辭》:“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作者家中習慣稱父親為“diadia”(音嗲)。
〔18〕蓬萊海屋,即寓言“海屋添籌”。傳說蓬萊島上一仙人每逢人間滄桑變化一次,就在海屋里添一顆籌碼,籌碼已放滿十間屋子。后用于祝長壽。
七 致父母
(1914年3月14日 甲寅年二月十八)
父母大人膝下:
十一日奉到家書一束,歡喜欲狂,并知正月十二號家稟得達慈覽,幸慰無暨。男自去歲遠離膝下,將及一年〔1〕。計此一年中,奉家書者僅兩次,一則寓北京時,由天津轉到三哥寓書一件;一則此次海外奉到者也。數月來夢寐中時所望及者,一朝捧讀,南商王之樂不足以易,價抵萬金似猶未洽也。三哥厚愛,感謝甚勝。四姐、六妹、五嫂〔2〕均不我棄,惠我好音。乃至培謙三兒〔3〕亦能握筆裁箋,念及遠游之叔,真令男做夢也笑醒了,有趣之至,有趣之至。且五哥返里,四姐、六妹均歸寧,男之家稟又得幸于阿父壽辰寄到,家庭樂況大可想見。男雖遠寄異鄉,心誠所注,儼若班隨姊妹弟兄,環拜膝下也。二月十三號家稟附小像、祝詞慶壽,頃想已達故鄉。獨恨不及正月份一同奉上,令二老及闔家更增一層樂趣,懺悔無及。元弟不意竟未歸家,所附作對法,本為弟輩道,三哥書中自謝不敏,實覺未免過謙。半壺響叮當,遺笑我兄長,譏乎,嘲乎,均所不敢辭矣。三哥、五哥均有上省說,不識已啟程否?四姐、六妹想已返駕,七妹、二侄〔4〕當又入學。春風和暢,晴雨宜人,故鄉山水,秀色可餐。當我弟兄姊妹聒耳無聲后,正我二老納福清閑時也。跪維快感時增,精神矍鑠,不勝禱祝之至!男來東后,元弟未得告知,初以年假必歸,當得讀男家稟也,故二月來無函奉到,男亦無怪。大哥月來亦未有函來東,想系業已回川矣。尹昌衡一敗涂地,幾乎有宣布死刑之說,近來尚未聞作如何結果也。男來東留學,志向在實業及醫學兩途,寓東年限,舉不能定。蓋此來目的,即如正月家稟所言,為希圖博得官費到手,則萬無一說。將來應考學校,以東京四校為準。四校即師范、高工、謙葉醫校、第一高等。此四校乃政府與日人特為立約,官費較為可靠故也。然四校中,師范非男所愿,則僅三校已耳。三校中,如得考上高工、謙葉,則三年后可望回國。如考上第一高等,則卒業后自應再入帝大〔5〕肄業,必七年后方得有望。懸的在官費,無論年限如何,只期學業有成,當無不可也。三哥書中云,二老頗不愿男久留,此固男所習知者。即男前日在家,時時希望高舉遠徙者,今朝遠離,又無日不思追隨膝下,親常侍側也。顧親恩國恩,天高地厚,大好男兒當圖萬一之報,此又學業深造所不能一日緩者。暫苦久甘,將來自信所以慰我親心者,當必勝今日依依如兒女子守候起居之樂,少有以益。至賴祖德親恩,今年暑假,上所述三校任能得一,乃如前二稟之言,實所禱祝千萬者也。然此邦學校,高等以上,暑假均系兩月有余,而假后開學,照例有一月間之隨意課。因八九月間,天氣尚暑,主要教師多自矜貴,以致缺席故。故如考上高等學校(上四校均系高等),則暑假期內三月休暇,盡可歸省一次。此非敢誑我父母,鹿蘋當年回國,亦正在暑假期中,前事可證,二老請毋疑男徒架空談藉慰也。男來東兩月矣,尋常話少能上口,近已開手作文,雖不見佳妙,也能暢所欲言無苦,書籍文報,漸能了解。想拼此半年腦力,六七月間當能預考。男此間用度力求減損〔6〕,正月份因初到,書籍衣履,坐臥器具,少為置辦,一切用去六十元之譜。二月份僅用去廿七元,中有四元尚屬意外,以來東換金,多叨日人野野村〔7〕君之力,事后謝禮用去三元;外療眼去一元,少因火氣,致生血筋,近久痊愈矣。此三月份,大約二十五六元盡可敷用。古人名錢曰泉,到東來一月數十金,真有如此。流泉逝去,永不復還,令人心痛。煙酒男均戒脫,身體近頗頑健,請毋掛慮。四月間,東京將開大正博覽會,到日當有珍異歸報也。肅此敬請
福安!
闔家均問好,未一一。
男開貞跪稟
十四日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只署“十四日”,未署年、月。有信封,正面寫:“中華民國 四川嘉定城內縣街洪昌店 乞覓便人轉回沙灣場 郭鳴興達收啟”。郵戳日期無存,僅留“石川”二字。據信中擬報考東京四所學校,“希圖博得官費到手”等內容,確定年份為1914年。又據“此三月份,大約二十五六元盡可敷用”一說,知此信日期為1914年3月14日。
注釋
〔1〕作者1913年7月下旬啟程出川前,曾返回樂山沙灣與父母告別,至此相隔八個月。
〔2〕即王硯芳(1893—1915),作者五哥郭開佐的第二位夫人。郭開佐前妻王師韞1910年病逝后續弦。
〔3〕即郭培謙(1910—1962),郭開佐之子,排行大名宗益。在叔伯兄弟中排行第三(老大為郭開文長子郭少成;老二為郭開文次子,幼年夭折),因稱“三兒”。抗戰期間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三廳、文化工作委員會工作,重慶群益出版社首任經理。新中國成立后任樂山縣副縣長,1962年在樂山大佛修復工程中殉職。
〔4〕七妹,即郭葆貞(1899—1970),字畹秋。二侄,指郭琦(1897—1985),郭開文長女;郭瑜(1898—1960),郭開文次女,曾任峨眉縣簡易師范學校校長。
〔5〕手跡為“再入大帝”,殆有筆誤,據上下文校改。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日本在本土以及殖民地(朝鮮、臺灣)設立的國立綜合大學稱為“帝國大學”,簡稱“帝大”。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帝國”字樣被廢止。
〔6〕減損,四川方言,意為儉省。
〔7〕野野村,手跡如此。
八 致父母
(1914年6月6日 甲寅年五月十三)
父母親大人膝下:
頃奉五哥來函中附兒婦〔1〕一紙,得谉二老康寧,闔家無恙,男甚慰意。五哥函中又云,二老不久將與男匯銀兩百來,男自捫心,惶愧殊甚。頃男應考東京高等工業學堂〔2〕,又未得意,似此無能,將何以報我父母也。七月內將應考東京第一高等〔3〕(現在吳鹿蘋即住此校)及千葉醫學〔4〕,兩者之中有一考上便是萬幸。不然,男意則不欲久留此也。暑假將至,姊妹們想當回家耍也。七妹歸時,可與我寫封信來甚好。二侄女亦不妨寫一封來。聞大侄女今年有酒,不知已定決否?讀書方才上路,便賦于歸,殊覺有所妨礙〔5〕也。肅此敬請
福安!
闔家均問好。
男開貞跪稟
六月六日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無年份。有信封,僅留有寄信地址:“日本東京小石川大塚漥町二四”,郵戳印跡不清。據信中作者已經應試東京高等工業學校,將要報考東京第一高等學校的內容,確定年份為1914年。
注釋
〔1〕指張瓊華(1891—1981),又稱玉英、玉卿。
〔2〕指東京高等工業學校。
〔3〕全稱東京第一高等學校,簡稱一高。日本公立舊制高等學校,相當于中國的高中。1889—1935年該校舍位于東京本鄉區彌生町,現東京大學農學部所在位置。
〔4〕千葉醫學專門學校的簡稱。初為第一高等學校醫學部,后獨立為千葉醫學專門學校和千葉醫學大學。
〔5〕手跡作“防礙”,據上下文校改。
九 致父母
(1914年6月21日 甲寅年五月廿八)
父母大人膝下:
李夢庚〔1〕頃已抵東。所匯現款合得日銀一百二十余元;大哥頃亦由北京匯來銀二百元;合計前手中所剩余款,共得三百五十元足數。計算今年即不能考上官費學校,為數已盡支持至明年暑間。官費誓可到手,家中從此不再匯來,在所望矣。六妹來函言,母親已歸家矣,又云家中頃曾接得大兄函云云,想雙親必甚安慰也。大侄女今年出閣,大哥意頗不贊成,蓋以家中、手中均甚枯窘,故擬欲致書仲翔〔2〕,請為緩期云云。然據來書云,頃正新謀別事,尚未到手,如能到手,則前議自作罷論,事不成功,則更擬回川一行也。暑暇在邇,想弟妹、二侄女等均各歸家矣。三姐〔3〕、四姐歸寧否?甚念。
五哥晉省謀事,不識成功否?近來聞川中匪風甚熾,災旱頻聞,不識鄉中今歲近復如何也。
男居此間甚好,以下月將應第一高等及千葉醫學,預備甚忙,不能多肅也,請無掛慮。肅此敬叩
福安!
闔家均問好。
男開貞跪稟
陽歷六月二十一日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無年份,未見信封。據信中所說準備報考東京第一高等學校或千葉醫學專科學校等內容,年份應為1914年。
注釋
〔1〕李夢庚,據《櫻簡》說明,即李茂根,作者在四川嘉定府小學堂、中學堂時同學。
〔2〕仲翔,據《櫻簡》說明,姓揚(疑為楊),作者表兄。清末拔貢,任過小學校長。
〔3〕即郭秀貞(1881—1952)。
十 致父母
(1914年6月26日 甲寅年閏五月初四)
父母親大人膝下:
本月內已有兩稟肅呈矣。茲復奉得三哥、四姐及兒婦書各一件,讀悉一是。知二老康疆,家中無事,甚慰。遠念四姐,近想已歸矣。據兒婦書云,五姨亦來吾家,甚好,頃想亦已歸矣。五嫂、三侄歸否?暑來三兒〔1〕當尚未生癀瘡也。元弟、七妹、二侄想必歸家矣,不多瀆。上四姐一書,請雙親飭便交去。此請
福安!
闔家均問好。
男開貞跪稟
六月二十六日〔2〕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無年份,未見信封。據信中詢問弟妹和侄兒的情形,應寫于作者留學日本初期1914年夏。《櫻簡》將此信年份推為1917年,有誤,參見本書解讀之三。
注釋
〔1〕三侄、三兒,均指郭培謙。
〔2〕《櫻簡》釋作“二十三日”,據手跡更正。
十一 致父母
(1914年7月28日 甲寅年六月初六)
父母親大人膝下:
今年天氣異常炎熱,上海蘇杭等處已到一百度〔1〕以上,中熱病死者日有所聞也。東京人煙稠密,入夏頗難居住,頃已同楊伯欽、吳鹿蘋同來房州〔2〕避暑矣。此間風景雖不見佳妙,氣候較東京為清爽也。且地近海邊,日以海水浴為事,甚覺有趣。故鄉天氣不識如何?峨眉山乃絕好避暑地,父母請可往游也。元弟近已歸家否?今歲畢業后,可急行東渡。如臘初畢業,臘中旬即須起身,家中亦不可少為留連。以限半年,須考得官費。早一日來東,于語言上得多一分聞見也。(同學中如志愿相同,不妨約作同行最佳。)考上官費,便是好算盤,國內無此便宜,而學科不良,校風確劣無論矣。
五哥在省謀事有好消息否?甚望。肅此敬請
暑安!
弟妹均問好。
培謙三哥〔3〕想甚頑健也。
家函仍交東京。
男開貞跪稟
七月二十八日
昨夜夢中得見阿父母,頗帶愁容。男想夢幻難信,且逢兇化吉,阿父母必甚安康也。男甚頑健,請毋勞掛慮。
回信仍交東京。
男開貞跪稟七月廿八日〔4〕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無年份,未見信封。據信中“已同楊伯欽、吳鹿蘋同來房州避暑”,元弟“今年畢業”等內容,可知年份為1914年。
注釋
〔1〕此為華氏溫度。100℉相當于37.7℃。
〔2〕房州位于日本千葉縣東南海岸。
〔3〕指三侄郭培謙。“哥”,意為男孩。
〔4〕這段附言單獨寫在一頁信紙上。《櫻簡》編者認為其紙張、筆跡、日期等都與七月二十八日信相同,無上款,無信封,“可能是這封信的附箋”,故將其錄入該信編者說明。現采納此解,并移錄于此。
十二 致父母
(1914年8月1日 甲寅年六月初十)
父母親大人膝下:
昨日接得元弟來函,始知三姐弄璋之慶〔1〕,六妹夢蛇之吉〔2〕,不勝欣幸,乃均夭殤,殊可惜耳!然六妹年齡過幼〔3〕,身體發育尚未完全,值此頭產,虧損已深,益以感傷,更非佳兆。究不識產后健康何如也?念甚。四姐回家否?
昨夜又復夢得歸家,見六妹顏色滿白,心殊懸懸也。大侄女嫁事改期,甚好。元弟今年畢業,即速來東,休自誤也。
男開貞跪稟
八月一日〔4〕
說明
此信原文無標點,落款無年份。有信封,正面寫“中華民國 四川省嘉定府城內縣街 洪昌店 乞覓沙灣便人袖回交 郭鳴興達號”;背面寫“八月一日 日本寄”,與信末落款日期一致。正面有日本郵戳兩枚,其一地名為千□□山(疑為千葉館山),日期“3.7.31”,即大正3年(1914)7月31日;其二TOKIO(東京),日期“1.8.14”,即1914年8月1日。背面三枚國內郵戳,日期分別為宜昌“三年八月十三日”,重慶府“三年八月廿二日”,嘉定府“三年八月三十”。綜上,確定年份為1914年。
注釋
〔1〕借稱生男孩。《詩·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鄭玄箋:“男子生而玩以璋者,欲其比德焉。”意為祝愿將來有高潔如玉的品德。
〔2〕民間傳說《周公解夢》中有“婦人見蛇生貴子”的說法。
〔3〕作者六妹郭蕙貞是年17周歲。
〔4〕因信封上時間最早的日本郵戳為7月31日,故推測此信實際書寫日期或在8月1日之前。
1915年夏作者在房州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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