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原文與翻譯、賞析
翁加雷蒂
他來到一個
永遠是黃昏的海岸上,
那兒有古木參天的森林。
再往深處走,
只聽得羽毛的音響在召喚他,
炎熱的水發出刺耳的擊拍聲
把羽毛的音響溶化,
這時他看到一個精靈
(本來沒精打采,后又振作起來);
回身往高處看,
原來是一個仙女,
她伸直身子抱住一株榆樹,
沉沉入睡。
他時而想到幻影,
時而想到真正的火焰,
后來到了一塊草地,
那兒的陰影,在處女的眸子里
顯得十分濃密,
像橄欖樹下的黃昏一樣。
樹枝上,慢慢滴下了
一絲絲箭似的雨水,
那里,羊兒在寧靜溫馨的環境下
打盹,有的羊兒
卻在熠熠發光的地毯上覓食,
牧羊人的手透明得像玻璃,
亮油油的,仿佛害過
一場小小的熱病。
(錢鴻嘉 譯)
【賞析】 進入20世紀以后,意大利現實社會的各種矛盾更趨尖銳化;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創傷尚未愈合,法西斯統治的陰影又漫過意大利半島。這使人們普遍感到前途無望,死亡瞬間就會發生,“死亡正威脅著文明世界,迫使人們為自己的前途擔憂。對永恒的來世來說,生命只是瞬息間的浮華。人的肉體即漸漸衰老,直到消亡。想到此,人們不禁顫栗不已。”(翁加雷蒂語)詩人們于是努力在詩歌創作中尋求心靈的寧靜,運用簡潔明快的詩體,吸取象征派詩人的賦詩法,寫出夢幻般大自然的美麗,以此來隱喻現實與理想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這些詩人被稱為“隱逸派”詩人,翁加蕾蒂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
“他來到一個/永遠是黃昏的海岸上,那兒有古木參天的森林。”詩人起筆就把讀者引到了一個遠離現實世界的幻想中的海島,在這個海島上,有羽毛的音響,仙女沉睡的嬌姿,濃密的草地,恬靜的羊群……神秘而溫馨的境界,雖不能滿足人的各種生活需求,卻是人的心靈的理想歸宿。隱逸派詩人常常通過構想虛幻的境界來擺脫現實中的失望情緒,這幻境既然是虛的,所謂心靈的安寧也就不免有了點自我欺騙的味道。但若拋開思想意義不談,這類隱逸派詩歌則往往引人進入一個純美的境界,給人各種美妙的感受。這并不僅僅是由于境界的虛幻,也由于詩人描寫的細致、精妙、出神入化。“只聽得羽毛的音響在召喚他/炎熱的水發出刺耳的擊拍聲,把羽毛的音響溶化。”這兩種音響多么不合諧,偏又融合在一起。“羽毛的音響”暗示了仙女的存在,同時,聲響的幻化描寫也為仙女的出現起了先聲奪人的作用。而當他 (即詩人)看到仙女時,卻見 “她伸直身子抱住一株榆樹,沉沉入睡。”這似平常的一筆暗示出詩人對安然恬靜心境的追求。他不敢相信那心境能得到,因而想到“真正的火焰”——詩人內心的這種不合諧音就使他難以把自己融進那幻境(或說理想化了的大自然)之中。他只能像一個觀光者那樣看一下,聽一下,感受一下,卻不能融化自己。像一個孤獨的影子,那一切的美只增加了他的感傷情緒。但他畢竟還是領略到了那些美:草地的陰影“在處女的眸子里/顯得十分濃密,像橄欖樹下的黃昏一樣。樹枝上,慢慢滴下了/一絲絲箭似的雨水,那里,羊兒在寧靜溫馨的環境下/打盹,有的羊兒/卻在熠熠發光的毛毯上覓食。” 一切都是美的,只有牧羊人的手“像害過一場小小的熱病”。這又是一種不合諧,是詩人總擺脫不掉的現實思想的侵襲: 有了牧羊人,那羊兒怎得永遠的恬靜?
這首詩在用詞上極為講究。“羽毛的音響”、“炎熱的水”,這都是詩人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融進了視覺的、聽覺的、觸覺的等各種感受。“像橄欖樹下的黃昏”,“一絲絲箭似的雨水”、“熠熠發光的地毯”……用語驚人,蘊含豐富,構畫出了鮮明、細致而又略帶不合諧的感覺意象。讀《島》一詩,既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耳聞各種清脆之音,目睹諸般靜美之景),又讓人感到那境界可望而不可及,因而容易導引人們對它的向往。這是一首典型的隱逸派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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