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篇

李白

【原文】

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1]。

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2]。

斗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3]。

弓摧南山虎[4]，手接太行猱。

酒后競風采，三杯弄寶刀。

殺人如剪草，劇孟[5]同游遨。

發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6]。

叱咤經百戰，匈奴盡奔逃。

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7]。

羞入原憲室，荒徑隱蓬蒿[8]。

【注釋】

[1]龍馬：《周禮·夏官·廋人》：“馬八尺以上為龍。”五陵：語出班固《西都賦》：“南望杜、灞，北眺五陵。”杜、灞謂杜陵、灞陵，在城南；五陵謂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在渭北。皆漢代帝王陵墓，并徙入以置縣邑，其所徙者皆豪右、富貲、吏二千石。五陵豪，謂五陵豪俠。

[2]“秋霜”二句：意謂所佩之劍，色如秋霜，切玉如泥；所穿之袍，綴有明珠，耀如落日。秋霜，形容劍的顏色。切玉，形容劍的鋒利。明珠袍，鑲珠的衣袍。

[3]斗雞：玄宗好斗雞，善斗雞者每召入宮中侍奉，甚得寵幸。萬乘：指天子。古制，天子有兵車萬乘。軒蓋：有篷蓋之車，貴人所乘。

[4]弓摧南山虎：用晉周處事。《晉書·周處傳》載：南山白額猛虎為患，周處入山射殺之。

[5]劇孟：漢時大俠。此代指當時豪俠中之雄杰者。

[6]函谷：古關名，在陜州靈寶縣。此代指帝京以東之要塞。臨洮：地名，屬隴右道洮州，在今甘肅岷縣一帶。此代指帝京以西之邊陲。

[7]使酒氣：因酒使氣。蕭曹：即漢相蕭何、曹參。此代指當時的大臣。

[8]原憲：即子思，孔子弟子。居處簡陋，上漏下濕，不以為意，端坐而弦歌。見《韓詩外傳》。荒徑：荒蕪的小路。此二句是李白自謂，善慕“五陵豪”之生涯，羞為蟄居陋室之窮儒。

【賞析】

開元十八年（731年），李白游歷返回長安，徘徊在巍闕之下，始終不能夠進人。于是游歷到落魄市井，屢次受到土霸欺凌。這期間，作有《行路難》《白馬篇》等詩，以抒發詩人的憤懣和不公平。

在這首詩里，詩人以熱烈的感情，豐富的想象，夸張的語言，刻畫了一個武藝高強、報國殺敵、功成退隱的俠客形象。他出身高貴，劍如秋霜，袍飾明珠，藝高膽大，堪與名俠劇孟比肩。他雖身經百戰，威震胡虜，但功成后又任性使酒，不肯俯身下拜蕭何曹參之類的高官，而是隱居于荒山野徑。

前四句，描繪豪俠的形象。接下來四句，講述豪俠的倜儻不群和武藝高強。接下來四句，表達豪俠不拘禮法，疾惡如仇。再四句，雖寫豪俠的愛國精神，實則也隱隱流露出詩人想建功立業的寄望。最后四句是說，打敗敵人，勝利歸來，既不會阿附權貴、居功邀賞，也不自命清高，隱居草野，要繼續過游俠生活。

全詩意寓李白既有熱血滿腔的愛國豪情又有壯志未酬的苦悶，亦有仕途顛簸、官運不濟，胸有大志而不受皇帝重用的無限惋惜和悲痛之情；同時也表達了一種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的傲骨，體現了詩人的個性和時代色彩。

李白瀟灑倜儻，豪邁勇敢，不拘禮法，疾惡如仇，富于愛國精神。當祖國的統一和安定受到威脅時，便“發憤去幽谷，從軍向臨洮”，不計身家性命，英勇殺敵，立功疆場，而勝利歸來時，既不阿附權貴，居功邀賞，又不消極退隱，逃避現實。在這個形象身上，集中體現著李白的任俠思想。顯然，他的這種任俠思想和他進步的政治理想、他的反對腐朽權貴的斗爭精神是有密切關系的，因而也顯示了這種任俠思想在當時歷史條件下的進步意義。元代蕭士赟《分類補注李太白詩》云：“此詩寓貶于褒，寄揚于抑，深得《國風》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