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端友
有客有客官長安, 牛酥百斤親自煎。
倍道奔馳少師府, 望塵且欲迎歸軒。
守閽呼語“不必出, 已有人居第一先。
其多乃復倍于此, 臺顏顧視初怡然。
昨朝所獻雖第二, 桶以純漆麗且堅。
今君來遲數又少, 青紙題封難勝前。”
持歸空慚遼東豕, 努力明年趁頭市。
〔牛酥〕牛酥酪,奶油制品。行,古詩的一種體裁。〔長安〕漢唐以長安為西京,北宋以洛陽為西京。詩中因以長安代指洛陽。〔倍道〕兼程而行。〔少師〕官名,此指宋徽宗時宦官梁師成。〔守閽(hun)〕看門的。〔臺〕對貴人的敬詞。〔遼東豕〕朱浮《為幽州牧與彭寵書》:“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群豕皆白,懷慚而還。” 〔趕頭市〕等于說:“趕早集”,搶先第一個到市場去。這里指搶選先將禮品送往梁府。
這是一首刻畫宋朝宣和年間(1119—1125)官場丑態的諷刺詩。吳曾《能改齋漫錄》載:那時候,宋徽宗寵幸一個叫梁師成的太監,此人由于受寵,權勢顯赫得跟宰相無幾,號稱“隱相”,大小官吏都向他獻媚送禮,以求重用提拔。有個任洛陽留守的鄧姓者,在討好梁師成方面尤高人一籌,演出了詩中的一場丑戲。
這位官居洛陽的鄧某,為了最先把禮品(牛酥酪)送入梁府,以博得梁師成的歡心,他全力以赴地“親自煎”制。“親自煎”三字,在明褒實貶中諷刺得入木三分。送禮途中,更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飛快地將禮品送往開封。然而,天違人愿,梁師成偏偏不在家,這無疑是對送禮人的當頭一棒。鄧姓者并未返回,他堅信,只要梁師成看到這份厚禮,定會樂得眉飛色舞;他更堅信,這份厚禮無論從數量之多(百斤)、從制作態度(親自煎)、乃至從送禮速度(倍道奔馳)等方面,都是其他送禮者難以比擬的。不讓梁師成親眼過目,一片敬心豈不付諸東流?于是,便在“望塵且欲迎歸軒”中,守在梁府門前,恭候梁師成的返歸了。
然而,看門人的一段話,卻讓鄧姓者吃了一個閉門羹。盡管“親自煎”制,又是“倍道”趕來,卻不讓鄧姓者拿出,因為早有兩份禮物捷足先登、搶在他的前頭送來了;盡管鄧姓者認為重達一百斤的牛酥十分可觀,“親自煎”的質量也遠非他人能比。可“第一先”的數量更多,居于第二位的也有特色,那盛牛酥的漆桶裝潢堅固美觀得很。而今天,你跚跚“來遲數又少,青紙題封難勝前。”更何況梁師成看看位居“第一先”的那份厚禮,才勉強地“怡然”一笑呢?言外之意,這位鄧姓者的禮品,梁師成是不屑一顧的。至此,鄧姓者想通過獻媚討得梁師成寵幸的美夢已徹底破滅,他自慚薄禮來遲,裝潢又差,只好敗興而歸了。然而,他的獻媚之心并未泯滅,暗下決心“努力”準備,一定爭取“明年趁頭市”,搶先將重禮送來,非讓“臺顏顧視初怡然”才善罷甘休。否則,是會“空慚”終生的。至此,鄧某者的媚態行徑,媚態心理,全部躍然紙上。
明代宗臣的《報劉一丈》(《宗子相集》卷七)、清代李伯元的《買古董借徑謁權門》(《官場現形記》),也以不同方式刻畫了明、清兩代官場行賄、受賄的種種丑態,然而比起宋代江端友筆下《牛酥行》中的行賄圖來,真要小巫見大巫了。
這首詩寫鄧姓者行賄是實寫;其他官員行賄和梁師成受賄,均通過門人之口說出,是虛寫。詩篇有虛有實,以虛襯實,增強了詩的鞭撻力量。假如將這首詩的內容拍成電影,定會使人在捧腹大笑中憎惡宋代官場中那行賄、受賄者的種種丑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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