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柳宗元·鈷鉧潭記》鑒賞
鈷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蕩擊益暴,嚙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余。有樹環焉,有泉懸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
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于高者而墜之潭, 有聲皿然。 尤與中秋觀月為宜,于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柳河東集》)
本文是柳宗元“永州八記”的第二篇。作者以溯潭、購田和賞潭為基本線索,寓情于山水、借潭以寄慨,把沉郁的主觀情感融匯在自然景觀的盎然生趣中,從而在展現鈷鉧潭勝景的同時,賦予游記以峻潔的人格力量和深刻的思想內涵。
本文寫景的一個基本特點,是善于摹寫山水的個性和神采,使之具有靈性和感情。由于潭的活力在于潭水的奔注激蕩,文章開頭便巧妙地避開正面介紹,隨著冉水的一路行進,動態地描繪鈷鉧潭的地理位置、水文特征及周圍景色。冉水或“屈折東流”,或“蕩擊益暴”,或“流沫成輪,然后徐行”,其緩急之間,仿佛具有某種堅定的信念和百折不撓的精神,成為既是客觀景物又是人格象征的“第二自然”。
本篇游記的思想價值,在于作者能從奇潭麗水的光影中看到現實社會的投影,折射出作者的思想和品格之光。本記中段,作者敘述買田經過,不露聲色地摻入潭上居者不堪“官租私券”,不得不“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的悲慘現實,反映了當時人民的痛苦生活,曲折流露了作者的不滿和憤慨。而在文章后部,作者一方面寓惜潭、愛潭之心于“崇其臺,延其檻”等修繕活動中; 另一方面又進一步在娛情山水中,抒發孤獨寂寞的心情,并寄托個人高潔的品格和堅定的政治信念。結尾作者自謂“樂居夷而忘故土”,其實,那只是暫時尋求解脫的手段,結果只能更牽動作者的故土情思和難以排遣的精神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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