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老銅鑼匠的故事》原文|注釋|賞析
據說,在廣東潮安縣,有個鑄造銅鑼的老人,練就了一手精湛的技藝。你要他鑄造能發什么音的銅鑼,結果就是什么音,竟無一差誤。有一次,某戲班派人送去一面失聲的銅鑼,請老師傅修理。老人試敲了敲,發出敲打爛白鐵一樣的聲音,很難聽。他答應修理。來人問幾天取貨,老人推過一張凳子,要他坐下,又給他斟上一杯功夫茶,說是只消稍待片刻,便可以將銅鑼帶回去。只見這位老師傅把銅鑼放在鐵砧上,舉起鐵錘,在幾個不同的部位打了那么七八下,然后用木棒試敲一敲,銅鑼立即鏜鏜地唱起來,恢復了原音。戲班里的人滿懷感激地接過銅鑼,問老人要收多少工錢。大概是覺得老人要的價錢高了一點,他順口說了一句: “敲了幾錘子,就要收這么些工錢? ” 老人二話沒說,拿過銅鑼,又是幾錘,那面銅鑼就象聽從魔術師的使喚一樣,又啞然失聲了。
這個故事,也許有一些渲染的成分,而且那老銅鑼匠因索價不遂,又把修好的銅鑼打壞也容易使人感到惋惜; 但是,勞動人民的智慧和一雙巧手卻是使我驚異的。可惜,聽說這位老人已經死去了,而且按照“寧傳兒媳,不傳閨女” 的老規矩,他那 “銅鑼王” 的訣竅,只傳給他的兒子; 而天下的事也真巧,他的兒子又剛好是個啞巴。
俗語說: “手藝好學,一訣難得”。要是這位老人能夠多收幾個徒弟,把自己的獨特技藝傳授下來,對社會不正是一件大有益處的事嗎?當然,他的絕技已傳給兒子,今后只要多給以關心、幫助,他兒子雖然口不能言,還是有可能通過別的辦法,使這門技藝得以流傳的。不過,我又想到,制銅鑼僅是五花八門的手工業和服務行業之一,此外還有許許多多行業,如縫衣、理發、飲食、釘秤、補傘、補鞋、補鍋、戧刀、磨剪、油漆、雕刻、洗染等等,它們的存在,已有很長的歷史。試以理發為例,據說我國人民早在西周和春秋時代就已經開始注意剪發和梳洗頭發,漢代已出現以理發為業的工匠,而到宋朝更有專門的理發行業了。可見理發的出現和進步,也是人類文化不斷進步的一個表現。張小泉的剪刀,蘇州的檀香扇,廣繡,顧繡,等等,所以一直流傳,聞名國內外,經久不衰,也是這個道理。在這些行業中,也就必然會有這種那種名匠,有這種那種難能可貴的絕技。如何把這些老師傅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培養新人,傳宗接代,使勞動人民所創造的這份豐富的財產傳之永久,的確是個迫切的課題。要是有人認為可以不講繼承,什么事情都從頭來,那是幼稚的想法。沒有青藏高原的涓涓細流,沒有祖國大西南等地的千萬條大河小溪,何來浩浩蕩蕩的長江?列寧說得好: “只有用人類創造的全部知識財富來豐富自己的頭腦,才能成為共產主義者。” (《青年團的任務》)
現在不少地方都在恢復名牌貨,不少年青的“高徒”已培養出來,這是大快人心的事。潮安的老銅鑼匠只將技藝傳給兒子,說明他思想上還囿于落后的“框框”之中。這個框框,是私有制社會里手藝人生活沒有保障,和“各人自掃門前雪”的風氣的產物。新社會的陽光雨露,必將使之逐漸冰化雪消。當然,老銅鑼匠已經死去了,但是對于他的兒子,這一條還是有效的。
(1961年7月22日《人民日報》)
賞析 《老銅鑼匠的故事》是一篇膾炙人口的,經得起時間考驗的雜文。
對于手工業中的“名匠”和“絕技” ,有些人往往只看到“拿價”和“寧傳兒媳,不傳閨女”的一面,視之為 “落后、自私、保守”,因而施行卡、壓手段,否定繼承,沒有給予應有的關懷、尊重、幫助。作者的匠心,就在于把當時要搞掉許多傳統手工業和服務行業名匠的“左”的現象,形諸筆墨,進行批評。作者以淺顯感人的故事,風趣生動的筆調剖析生活中這種“左”的做法,并中肯地指出: “如何把這些老師傅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培養新人,傳宗接代,使勞動人民所創造的這份豐富的財產傳之永久,的確是個迫切的問題。”作者的看法是切中時弊的。一個雜文作家,應以他敏銳的眼光,洞察社會,向人們提出一些為人們所常見,而又熟視無睹的問題,啟發和誘導人們去解剖它、分析它、認識它、改造它。賀青同志正是這樣做的。
文章語調平和而少辛辣,它諄諄善誘,在娓娓而談之中給人以教育。文章注意了趣味性,它以老匠傳藝的故事貫串始終。老銅鑼匠修鑼的故事,一開始就把讀者吸引住了。八七錘的功夫就把一面失聲的銅鑼恢復了原音,再掄上幾錘又可以象魔術師一樣,使銅鑼失音,這鬼斧神工使讀者神奇和驚嘆。雜文的起筆確是重要,作者這幾筆引起了讀者的閱讀興趣,使讀者不得不往下看去,追尋一個究竟了。在記敘故事的基礎上,作者很自然地聯系到了現實生活中的一些現象,在我國手工業行業中這種“絕招”是不少的,但是,如何想法去繼承下來呢?作者在邊敘邊議中去談論這個問題,他雖然沒有使用嘲諷、幽默的筆調去寫,但對“左”的做法的不滿之情,已經滲出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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