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直《救救知識分子——“天藍的生活”的破滅》原文|注釋|賞析
高爾基在他的小說“天藍的生活”中,描寫一個帝俄時代的知識分子米若諾夫把他的屋子涂成美麗的天藍色,可是別家的屋子卻被太陽雨水剝蝕了,因此一個瘋狂的木匠反說米若諾夫的思想生活是錯亂的,不但在天藍的油漆上涂了焦油來恢復整個街道的觀瞻,并且一定要把一個奇丑的侄女嫁給他。米若諾夫認為遇到了惡魔,不久被逼得瘋了,但到醫生把他的病治好了,他卻因為愧悔而變成一個十分可厭的俗物。高爾基說道: “不行的,無論什么都不能再把他趕到瘋狂里去了”。意思說當他懷著高潔的理想而瘋狂時,新生的契機還存在著,現在卻什么都完結了。
當時哥薩克有兩句很流行的俗語: “我在,死就不在,死來,我早走開”。“未死之前總不得死。”這正是一種得過且過的俗物哲學的典型表現。在沙皇專制時代許多本來懷著夢想的知識分子,如果既不顧革命而又不愿變成色情主義者,不愿變成極端自私自利、只顧討老婆生孩子的市儈,那他就只有一條路,就是發憤!
今天中國大后方的知識分子是受著現實的更殘酷的壓迫。小學教師脫離“本職”,小公務員兼營“賤役”,文化人過著“餓不死吃不飽”的生活,青年學生更是憔悴憂愁無心讀書,到處都只有眼睜睜地望著那些囤積居奇的大商人大地主的狗舐著人民和前線將士的血汗。他們向那兒去尋找自己的“天藍生活的夢”呢?即使想退一步做一個色情主義者或市儈,又談何容易呢?少數上流社會的紳士,一手扼住他們的瘦弱的咽喉,一手拍著他們的肩膀說道: “當色情狂和市儈都得要外匯做資本,你呢?你敢犯法買外匯嗎?你有錢嗎?去吧,這兒沒有你的份。”那末他們往何處去呢?發狂嗎?還是等著餓死?于是我們不得不祈求甜膩的諾言和公正的面孔不再是欺騙的幌子;給悲慘的知識分子開一條生路吧!不然……
(1941年《中國青年》第3卷第3期)
賞析 這是一篇思想鮮明的雜文。文章開頭從高爾基的短篇小說《天藍的生活》說起。高爾基作品中塑造的米若諾夫(通譯為米羅諾夫)是一位有著善良、美好追求的知識分子。他的蔚藍色的追求是:“在想象中建立一座蔚藍色的城市,這個城市中充滿了莊嚴洪亮的風琴聲,歡快的人群以及種種奇遇,那里的生活簡單而輕松,不含有任何令人迷惘的東西……”于是,他把自己的房子涂成了蔚藍色,但卻有瘋狂的細木匠來搗亂,他被逼瘋。病愈后,他成了一個俗人。他只相信哥薩克的俗語“我還在,就沒有死;死一到,就沒我了。”這是一種得過且過,庸俗茍且的人生觀。高爾基肯定了米羅諾夫瘋前的追求,而惋惜他的俗化墮落,有力地批判了沙皇時代的專制對知識分子理想的毀滅。
接下去,作者分析了這個故事與40年代中國有何關系。40年代的中國,大后方的知識分子的遭遇比俄國沙皇統治下的知識分子更糟。政治黑暗,經濟蕭條,物價飛漲,社會動亂。青年學生憂愁無心讀書,小知識分子失業不得溫飽,連大學教授也有衣食之憂。然而,大地主大商人在這社會里卻是自由者。知識分子根本不會有“蔚藍色的生活”,甚至連墮落、沉淪這條路也走不通。因為“當色情狂和市儈都得要外匯做資本”時,而政府只會用甜膩的話頭、公正的面孔欺騙大家。
作者用簡潔的筆墨描畫了大后方知識分子的不幸遭遇比專制時代的沙皇統治更為艱難,藝術地表達了作者的憤慨之情。同時也向知識分子注射了一針清醒劑。這是最有力的動員、呼吁。他號召大家拋棄一切幻想、迷惘,勇敢地參加到抗日民主運動中。
雜文的寫法是多樣的。有人曾把隱晦曲折看作雜文的重要特點,其實不然。這篇雜文選材得當,觀點鮮明,語言率直,毫無閃爍,頗耐人尋味。其實,隱晦有時是服務于斗爭的需要。如果可能直抒胸臆,雜文作者就不應故意說話繞彎子,而應這樣大聲疾呼,振聾發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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