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原文|翻譯|注釋|賞析
[漢]無名氏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游戲宛與洛。洛中何郁郁,冠帶自相索。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
此詩見于《文選》卷二十九,為《古詩十九首》之一。學者認為這是一首樂府詩。
據(jù)專家考證,此詩當產生于東漢末年的桓靈之世。當時東漢封建王朝正處于風雨飄搖的崩潰前夕,階級斗爭尖銳激烈,農民起義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外戚、宦官把持朝政,傾軋不已。此詩的作者是一個失意的中下層文人,他客游京師,本想干謁王侯,爭名于朝。可是朝中的黑暗現(xiàn)實,使他前途無望,理想破滅,于是很自然地產生了人生無常,及時行樂的想法。盡管他強作曠達,力求超脫;但現(xiàn)實的污濁黑暗使他不能不憤激于心; 自己的窮愁潦倒,“斗酒劣馬”,又使他不能不對庸碌的權貴們的富貴豪華痛恨不滿。于是他就在這首詩中,唱出了自己的感慨與不平。
詩開頭兩句是起興。 “磊磊”是眾石聚集的樣子。但這里不是單純的起興,而和下面兩句相聯(lián)系,兼有反面作比的作用。它以陵上松柏的長青,山澗眾石的永恒,來反襯人生的短暫。 “遠行客”,遠離家門的過客。既然是離家遠行,其旅途疲憊厭倦,思歸之切,更勝于一般之過客。這里用“遠行客”來喻人生,更顯其作者對人生短暫的深深憂思,充滿了濃郁的悲涼氣氛。詩人迢迢來到洛陽,是抱著無窮希望的。他要憑著自己的才華,有所作為,取得榮華富貴,但首府洛陽的黑暗現(xiàn)實使他的理想根本無從實現(xiàn)。理想和現(xiàn)實矛盾的結果,便產生了對人生命運的深深憂慮。他在失望和無聊中,只好流戀于山水,沉溺于酒色。以求超然物外,忘卻眼前對現(xiàn)實和人生的煩惱,尋求心靈上的片刻安寧。接下四句便是詩人強作曠達行為的描述。“斗”,一種酒器。“斗酒”指少量的酒。“聊”姑且之意。“宛與洛”指南陽和洛陽。盡管詩人想超然物外,及時行樂,但他的經濟是困窘的。 “斗酒”盡管很薄,也只好姑且為厚而相娛樂;駑馬雖劣,也只得不以為劣,駕著他漫游宛洛。酒不在少,而在樂;馬不在劣,而在游,適得盡興而已。此處的“游戲”一詞,不可輕易放過。詞意雖平,但卻包涵著深刻的內容。它將詩人在痛苦中力求超脫,以及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蔑視,巧妙地蘊含其中。他不是真正在“游戲”,而是貌從“玩世不恭”的消極反抗。杜甫詩: “朝叩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奉贈韋右丞二十二韻》)同樣是這種受壓抑,被排擠境遇的真實寫照。這是任何一個行將衰亡的封建王朝,給中下層知識分子所安排的命運,只不過他們在詩中所持的態(tài)度和表露的口氣不同而已。“洛中何郁郁”以下六句,則是詩人漫游洛陽所見到的景象。“郁郁”指人聲鼎沸繁盛熱鬧的氣象。“冠帶”指頂冠束帶的權貴。 “自相索”是說權貴們自相探訪來往。 “長衢”猶今言大街。”“夾巷”猶今言胡同。詩人“游戲宛與洛”,他在京城洛陽看到了什么呢?他所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權貴富豪的結黨勾結,競相追逐:以及排列在大街小巷的堂皇富麗的第宅;連綿數(shù)里高聳如云的宮闕。當然,詩人在洛陽不盡盡會看到這些,而是有意地略去其它,希望通過這一典型環(huán)境所揭示的典型意義,寫出統(tǒng)治階級生活上和政治上的腐化惡化,表現(xiàn)自己的憤慨與不平。讓讀者看出,這種表面的繁華,不過是封建王朝末日前的回光返照而已。詩最后兩句:“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歸束全篇,點出全詩的主旨所在。前句指出權貴們的結黨營私奔走鉆營,富貴豪華的宮第,驕奢淫逸的享樂,不過是一場極宴,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等待他們的將是覆天的命運。后句寫詩人自己,盡管斗酒娛樂、游戲宛洛,表面的尋歡作樂,曠達超脫,但仍掩蓋不住自己內心深處悲憂的情感,反而更顯得憂郁之深,壓抑之迫。“結語強作曠達,正是戚戚之極者也。”(見黃節(jié)舊藏《古詩賞析》眉批)從而表現(xiàn)了一個封建王朝崩潰前夕的知識分子的憂患意識。
此詩在藝術構思上也有獨到之處。全詩通過對比。先用永恒的青青柏和澗間石,與人生之短暫作比。中間從自己的失意和權貴們的得勢;從自己的斗酒駑馬,孤獨落淚,與權貴們的富貴豪華、賓客盈門;從自己的失意之愁悶與權貴們得勢之極欲對比。最后將權貴們的極宴娛心與自己的戚戚壓抑作比。比中見不平,比中見憂患,比中見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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