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久·[雙調] 水仙子

張可久

樂閑

鐵衣披雪紫金關^①，彩筆題花白玉欄^②，漁舟棹月黃蘆岸，幾般兒君試揀，立功名只不如閑。李翰林身何在，許將軍血未干，播高風千古嚴灘。

【注釋】 ①紫金關： 即紫荊關，在今河北易縣西，為軍事重要關隘，此處泛指邊關②白玉欄： 用白玉砌成的石欄，指代帝王宮廷。

【鑒賞】 今人總以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為最大的快樂，古人亦然古代讀書人理想的生活方式大致有三種： 一種是 “鐵衣披雪紫金關”，即身披鎧甲頂風冒雪戍守邊關的武將生涯。“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這是東漢馬援的名言，后來他死于軍中。這種以 “鐵衣披雪” 為生活理想的人很多，就連陸游晚年還抱有 “鐵馬冰河” 的夢想。一種是 “彩筆題花白玉欄”，即憑著自己的生花妙筆，或為皇帝的文學侍從，或為宰輔。“朝為四舍郎，暮登天子堂” (神童詩)，就連剛上學的蒙童也以 “登天子堂” 為自己的奮斗目標。一種是 “漁舟棹月黃蘆岸”，做一個江湖散人，棹漁舟，戴明月，恣情山水。以上三句，以鼎足對的形式將三種生活理想以色彩明麗的畫面呈現于讀者面前，讓讀者比較揀擇。作者的揀擇是： “立功名不如閑”，前兩者都是“立功名”，但都不如第三種 “閑” 好。這種藐視功名，追慕閑逸者極多，唐劉禹錫曾說：“兵符相印無心戀，洛水嵩云恣意看?！?連一飯不忘君的杜甫也說過： “本無軒冕意，不是傲當時”。

但是，同是愛閑逸，其原因和動機不一定相同。有的人可能是為了 “終南捷徑”，有的人可能是利用官場斗爭的間隙，暫借山水棲身，以養精蓄銳。作者呢?“李翰林身何在，許將軍血未干，播高風千古嚴灘”。李白任唐玄宗的翰林供奉，曾受玄宗禮遇，“問以國事，潛草詔誥”。李白的奇才，古往今來有幾人能與之相比?可是被高力士等人排擠，才三年就“賜金還山” 了。許遠，在安史亂中，一片忠心，死守睢陽，而遭賀蘭進明之忌，擁重兵見死不救，結果城陷遇害?！吧戆苍凇保把锤伞保梢姶蟛藕椭页级紱]有落個好下場?！安ジ唢L千古嚴灘”，嚴光是漢光武帝的同學，光武帝幾次征召，他堅決不出仕，在富春江垂釣 (其垂釣處后來名嚴子陵釣灘，即 “嚴灘”)，年八十而善終，名垂千古。同李白、許遠比起來，嚴光不就幸運多了嗎?歷史事實不就證明了 “立功名不如閑” 嗎?

從李白、許遠、嚴光的對比中，我們還會領悟到作者所愛的 “閑”，不是“懶”，不是對國家民族無責任心，更不是對李白、許遠的否定，字里行間含有對黑暗的官場、不公平社會的憤慨，為李白、許遠這樣的歷史人物鳴不平。嚴子陵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看透了官場，能潔身遠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