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久·[雙調] 水仙子

張可久

山齋小集

玉笙吹老碧桃花，石鼎烹來紫筍芽。山齋看了黃荃畫， 荼蘼香滿把， 自然不尚奢華。 醉李白名千載，富陶朱能幾家^①，貧不了詩酒生涯。

【注釋】 ①陶朱： 陶朱公，即春秋越國的范蠡，以經商致富。后泛指富翁。

【鑒賞】 什么是美好的人生?此曲向讀者展示了這樣一幅人生畫面： 在桃花下吹玉笙、飲紫筍芽茶、觀繪畫、聞花香。乍 一看，這不過是 一般的 “清閑” 罷了，能算得上美好的人生嗎?

但仔細玩味，則不難發現其中蘊含的深意。吹玉笙，從桃花含苞一直吹到凋落還興致盎然; 烹紫筍芽，用的是古樸的石鼎，并非講究的茶爐，自烹自飲，津津有味; 手持的花是荼蘼， 并非雍容華貴的牡丹之類。 玉笙所奏出的旋律，也許還不成曲調; 石鼎烹出的紫筍芽，也許只能算是 “粗茶” (雖然有的地方產的紫筍較為名貴); 荼蘼更是一種普通的花， 而他卻采之 “滿把”。但這些為什么使作者陶醉? 因為其樂趣在管弦、五味、花香之外，“自然不尚奢華”，歸真返樸，是塵世人難以理解的真趣。

作者對音律、五味、花草并不求精美，但對于觀賞的繪畫則必須是上品。“山齋看了黃荃畫” 一句正表現了作者高雅的情懷。黃荃是五代人，以擅畫山水花鳥而聞名。這里的 “黃荃畫” 當泛指古代名畫。“看”，也非隨便掃一眼，而是聚精會神地賞玩，神游于名畫的藝術境界之中。

作者陶醉于這超然物外的生活，是出于對人生價值的深刻領悟，與那一時失意暫避山林者迥異。“李白斗酒詩百篇”，他的詩千古傳誦，而腰纏萬貫者能有幾人?他們滿身銅臭，能贏得后人尊敬嗎?作者用歷史向人們發問： 應怎樣生活才有價值?“貧不了詩酒生涯” 正是作者的回答。什么是真正的貧?什么是真正的富?腰纏萬貫者驕奢淫逸，是物質上的富，精神上的貧，并非真富;而“詩酒生涯” 者，是物質上的貧，精神上的富，作者認為這種富才是真正的富，因而是“貧不了” 的。這是作者經幾十年的觀察與體驗悟出的妙理。當然，能悟此理的，在古代不乏其人。唐韓愈詩云： “斷送一生唯有酒，尋思百計不如閑” (《遣興》)，宋朱敦儒詞云：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鷓鴣天·西都作》)，皆與張可久此曲情趣相同。現在，拜金主義頗有市場，更有少數人為了錢財不要人格、國格，什么傷天害理之事都做得出來。讀這首曲，也許可以幫助我們認識這種人的人生價值觀的可鄙與可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