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野色》宋山水詩鑒賞
范仲淹
非煙亦非霧,冪冪映樓臺。
白鳥忽點破,夕陽還照開。
肯隨芳草歇?疑逐征帆來。
誰會山公意,登高醉始回。
所謂的野色,實即郊原川澤上迷濛騰蔚的一種蒼茫之氣。詩人一下筆便描述說: “非煙亦非霧,冪冪映樓臺”。“冪(mì密)冪”,濃深貌。開篇即渲染出一種蒼茫的情調氛圍。次聯點染景物。白鳥倏飛,劃破了眼前茫無際涯的靜謐; 夕陽照紅,撕開天地一色的單調,使之平添若許的輝彩。在這里,白與紅的色澤對映,歸鳥與晚霞的點綴面托襯,給原本偏于凝重的畫卷補充上清新暢麗的韻致; 而 “忽”共“還”所建構成的意象,更將絲絲靈動氣息和縷縷綿邈情思貫注到“野色”的陰沉中。總之,它構想新穎,敷彩摹勒精美又不失之纖弱,那綺華的色調里隱寓著一股蒼涼意味,所以神蘊形顯、形神兼具,對仗工致而又氣脈流動,為全詩最精采處,頗受時人稱道。吳子良《荊溪林下偶談》引司馬池《行色》: “冷于陂水淡于秋,遠陌初窮到渡頭。賴是丹青不能畫,畫成應遣一生愁”,說“唯第一句最有味,范文正公《野色》詩第二聯亦豈下于池詩乎?此梅圣俞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也”。第三聯承上續寫,但卻改正面描繪為詰辯式的語調出之。茫茫野色,渾灝流動于空際,豈肯同萋萋芳草隱沒于天涯? 故極目遠望處,似乎又隨遠帆相偕飄來,依然可見。這兩句順流而下,毫不見著力處,卻無浮泛滑易之病,在于“肯隨”、“疑逐”的承接自然,緊扣題目,并對境界作了新的拓展。至此,對客觀的景色物象描摹敘寫已盡,便轉以主觀的人收結: “誰會山公意,登高醉始回”,點明前三聯所表現的種種,皆系登臨遠眺之所見所感。按,“山公”,即晉山簡,據《世說新語·任誕》載,他鎮守襄陽,“時出酣暢,人為之歌曰: ‘山公時一醉,徑造高陽池。日暮倒載歸,酩酊無所知。’”劉孝標注引《襄陽記》說,習家池始建于漢侍中習郁,位于峴山南,“是游宴名處也。山簡每臨此池,未嘗不大醉而還,曰: ‘此是我高陽池也。’襄陽小兒歌之”。山簡身當衰世,朝政紊亂,故此舉有沉酣避禍的意味。范仲淹于句中用此典,僅取其游賞登覽、會心自然的恣致神態,故詩酒留連,薄暮始乘興醉歸,自詡盡得前賢流風雅韻了。
全詩前六句寫景,無論正筆描摹還是側鋒烘托渲染,都是緊扣題目而發,至尾聯始改用敘述式的總攬手法,揭出登高遠望本事,并暗暗表明了徘徊至日暮的時間流程,那么,他賞心騁目的愉悅之情,也就不言自明。構思相當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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