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民《絕句》宋山水詩鑒賞
葛天民
夜雨漲波高一尺,失卻搗衣平飛石。
天明水落石依然,老夫一夜空相憶。
夜雨、水波、岸石,漲波沒石,水落石出,景象無奇卻耐人尋味,尾句之“空相憶”最經(jīng)得起咀嚼。“水落石出” 本是由隱而顯,何況天色放明更當(dāng)清晰在目,卻使“一夜相憶” 成空幻。
所憶者何?
我們不妨且把這個(gè)問題擱下再問一句,詩人是否真會在冒著夜晚的滂沱大雨到水位猛漲的岸邊去探看,水波有沒有恰好把搗衣石淹沒?這樣地提出問題未免稚拙。豈不知“寂然凝慮,思接千載; 悄焉動容,視通萬里”(《文心雕龍》)么! 原來“憶”之所向不在“石”而在“人”。
如果“思”、“視” 止于搗衣人,又談何“千載”、“萬里”。在這里我們不禁想起了李義山的名篇:“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shí)。” (《夜雨寄北》)詩人經(jīng)常徜徉于水畔,無心見到搗衣的婦女中有一個(gè)特別引人注目,在夜雨間既想到了義山的詩,又想起了那位搗衣人,更憶起了心中的伊人……。而詩中見石不見人,這樣的人究竟有沒有,是虛還是實(shí)?我們不要忘記,詩人曾一度削發(fā)為僧,后來又還了俗。這種人生經(jīng)歷給他的詩籠罩上一層似有還無,朦朧空幻的情致,如“人間無此春風(fēng)樂,樂極人間無此愁” (《絕句》),“腸斷春前不見花” (《嘗北梨》)。所以我們很難斷然判定這首絕句如同義山的《夜雨寄北》那樣就是吟戀情,懷遠(yuǎn)人、憶舊夢的。所以末句未用 “空相思”而用 “空相憶”。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詩經(jīng)·蒹葭》)。更何況“老夫耄矣”! 故爾這一夜的相憶更落得一個(gè)“空”字。言外之 “意”、之 “情” 是何等惆悵、凄愴; 又何等空靈、淡泊、超脫……所以此意此情較溢于言表更耐尋味。葛天民的這首絕句與李義山《夜雨寄北》一隱一顯; 一個(gè)給欣賞者的主體能動性留下了更多的余地,但“本文”客體美的確定性(以美的信息量標(biāo)定)不足; 一個(gè)將創(chuàng)作主體的能動性發(fā)揮得更為淋漓盡致,對象化為作品的本文美,各優(yōu)其優(yōu),難以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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