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這首詩題曰“餞別”,其實毫無“餞別”之意,乃是高樓酣飲,《文苑英華》題作《陪侍郎叔華登樓歌》。謝朓樓,一名北樓,亦稱謝公樓,南齊宣城太守謝朓所建,唐咸通間刺史獨孤霖改建,易名迭嶂樓。這首詩抒寫了詩人年事漸高、壯志難酬的煩憂、苦悶、哀愁、激憤,反映了李白的理想和社會現實的尖銳矛盾。全詩分為三層。
前四句為一層。發端直抒胸臆,將其年事漸高,壯志難酬的苦悶、煩惱和盤托出。“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用復沓重迭的語言、散文的句式,傾訴過去、現在、乃至將來的許許多多、無盡無休的煩憂,既曰“棄我去”,又曰“不可留”,既言“亂我心”,又言“多煩憂”,寫得如泣如訴,如怨如怒。這苦悶和煩惱是詩人看到日月不居,棄我而去,而自己懷才不遇,抱負不得施展所引起的。當詩人看見“長空萬里送秋雁”這寥闊、明凈、壯美的秋景時,心情又陡然為之一變,“煩憂”為之一掃,于是產生了“對此可以酣高樓”的豪情逸興,陪李侍御登謝公樓,開懷酣飲,縱酒高歌,展示出他那豪邁闊大的襟懷。
中四句為二層。緊緊承接“酣高樓”,分述二人的才華。“蓬萊”句稱贊李華(云)的文章,“中間”句評價謝朓的詩歌。蓬萊,指秘書省,漢代稱官家著述和藏書之所“東觀為老氏藏書室,道家蓬萊山”(《后漢書·竇章傳》)。李華(云)曾校書秘書省,故稱其文為“蓬萊文章”,并盛贊他有“建安風骨”,“志深而筆長,梗概而多氣。” “中間小謝又清發”,“小謝”,指南齊著名詩人謝朓。李白特別推崇他,多次在詩中稱引他的佳句。這句承上句,按照歷史年代,自蓬萊文章、建安風骨,中間小謝直至登樓二李,縱貫古今,自然妥帖,用典用事,毫無雕鑿之痕。“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是詩中雋語。登樓二李胸有奇才,素懷大志,酒到酣時,逸興豪放。這上天攬月,看似酒酣興會的神來之筆,其實是詩人長期郁積在心里的對生活理想的執著追求。
后四句為三層。神游于幻想中誠然是快慰的,但現實社會不以詩人的幻想為轉移,他仍然無法擺脫污濁現實的羈絆。詩人深知自己年過半百,“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宏愿萬難實現。他在幻想中清醒之后又跌落到現實社會中來,這時便更強烈地感到理想和現實的不可調和的矛盾。“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他仍不懈地追求,仍在極力擺脫精神苦悶,但是愈想擺脫愈無法擺脫,因而也就愈加愁苦。于是,只好效法隱士,“明朝散發弄扁舟”了。這寫出了詩人自己放浪不羈之態,同時仍回到本題。
(起句)此種格調,太白從心化出。(沈德潛《唐詩別裁》)起二句發興無端。“長風”二句落入,如此落法,非尋常所知。“抽刀”二句,仍應起意為章法。“人生”二句,言所以愁。(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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