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原文與賞析
王建
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薛濤字洪度,西川樂妓,辯慧工詩,甚為時人所稱。她雖幼失慈父,而性格未受壓抑,好修飾而善交際。淪為樂籍,卻以藝妓身份歷事韋皋至李德裕十一鎮,皆為州、鎮所重。據說武元衡曾有奏請授濤為校書郎之議,一說系韋皋鎮蜀時辟為此職,總之,薛濤當時就以“女校書”廣為人知。而“蜀人呼妓為校書,自濤始” (《唐才子傳》)。她的文采風流,曾受到當時許多文士的傾慕,與之唱和者,就有元稹、白居易、劉禹錫、牛僧儒、令狐楚、裴度、張籍、杜牧、張祜等著名詩人和達官顯宦。元稹詩云: “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偷巧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云高。”詩將薛濤比卓文君,然而就知名度與實際才學而言,洪度實后來居上。
王建這首寄贈之作,在眾多獻殷勤的贊美詩中,算是最出色的一首。《唐詩紀事》作胡曾詩,誤(考胡約生于唐會昌大中年間,距濤謝世已十余年矣)。
薛濤居成都,在城郊百花潭有別宅。“萬里橋西宅,百花潭北莊”,原是詩圣杜甫居住過的地方。西至草堂,東到萬里橋一段的錦水,稱浣花溪,百花潭即在溪之上游。“萬里橋邊女校書”,開宗明義,尊呼薛濤的身份,又點明地望,似乎被歌詠者真個是“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月,要平分工部草堂” (《望江樓志》錄伍生輝聯語),讀來意味深長。
據載,薛濤居蜀時好種菖蒲,此物難得開花結實。有時開花,則被古人視為一種祥瑞,如五色云,故元稹詩有“菖蒲花發五云高”之句。后居碧雞坊,又別種枇杷,據《柳亭詩話》,這是與杜鵑花相似的一種花,產于駱谷,本名琵琶,后人不知,改為“枇杷”。“枇杷花里閉門居”一句,意象很美,人們可以通過杜鵑花開的情景來想象枇杷花開的繁盛美麗。女校書端居其中,飄飄然當儼若仙子。“閉門居”三字,不僅有雅靜之致,且有“桃李無言,下自成蹊”的意味,與后二句緊緊關聯。
如果說前兩句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已寓贊美之意,則后兩句便是極其熱情的頌揚了: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漢書·張敞傳》載張敞為京兆尹,“為婦畫眉,長安中傳張京兆眉嫵。有司以奏敞,上問之,對曰: ‘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上愛其能,弗備責也。”“掃眉才子”即活用這一典故,本應指女方的風流情郎或意中人,在此詩則泛指從古以來的女才子們。她們在詩中作為女主人公的陪襯。其實不僅是女才子比不上薛濤,當時傾慕薛濤的才子很多,到了所謂“個個公卿欲夢刀”的地步,這些男士們的才情,很少能超出薛濤。“春風”,指春風詞筆,風流文采; “管領春風總不如”,即元稹“紛紛詞客多停筆”之意。
這個評價看來似乎有些拔高,但仔細想想也不全是溢美。薛濤不但工詩,且擅長書法,“其行書妙處,頗得王羲之法……”因此,又以巧手慧心,發明了一種詩箋,《南部新書》: “元和初,薛濤好制小詩,惜其幅大,不欲長剩,乃狹小之。蜀中才子即以為便,后減諸箋亦如是,特名薛濤箋。”韋莊有詩贊曰: “也知價重連城璧,一紙萬金猶不惜。”在巴蜀文化史上,留下了一頁佳話。
當年蜀藩曾鑿并吸水,仿制其箋,故稱薛濤井,沿襲至今。明代就已將“少陵茅屋、諸葛祠堂,并此(薛濤井)鼎足而三”,列為蜀中名勝之地。望江樓下,錦水長流,薛濤聲名,同垂不朽。當時才子,如地下有知,也應自嘆“管領春風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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