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兵部尚書席上作》原文與賞析
杜牧
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
忽發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
這首詩作于大和九年(835),最早見于唐孟棨《本事詩》,是一首朗吟于兵部尚書李司徒筵席上的即興之作。《本事詩》 “高逸第三”云: “杜為御史,分務洛陽時,李司徒罷鎮閑居,聲伎豪華,為當時第一。洛中名士,咸謁見之。李乃大開筵席,當時朝客高流,無不臻赴。以杜持憲,不敢邀致。杜遣座客達意,愿與斯會。李不得已,馳書。方對花獨酌,亦已酣暢,聞命遽來。時會中已飲酒,女奴百余人,皆絕藝殊色。杜獨坐南向,瞪目注視,引滿三巵,問李云:‘聞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虛傳,宜以見惠。’李俯而笑,諸妓亦皆回首破顏。杜又自飲三爵,朗吟而起曰:‘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意氣閑逸,旁若無人。”對詩的本事所記甚詳,有助于理解其底蘊和涵意。
華麗的廳堂,盛美的筵席,烘托出今日非同一般的節日氛圍。主人的華貴氣派,賓客的名士身份,均在不言之中。雖則是“罷鎮閑居”,李司徒的擺設、排場,仍不愧是“當時第一”。詩人當時任職洛陽,是分司東都的監察御史,官位顯要,李司徒不敢隨便邀請他蒞臨“聲伎豪華”的私宴。只是在詩人遣人向他表示希望參加的意向后,李司徒才不得已相邀。了解這層背景,就能體會“誰喚”二字實在有著強烈的調侃意味。照理說,李司徒設筵相邀,客人自然是他“喚”來的。但是,事實上卻是詩人自己要來的,李司徒則是被迫而為。倘若果真要尋究是“誰喚分司御史來”的話,實在不如說是“絕藝殊色”的歌伎“喚”他來的。這劈空一問,如異峰突起,使詩情徒現戲劇性變化。詩人自不無幾分得意,李司徒則被將了一軍,置于十分尷尬的境地。詩人接到李司徒“馳書”相邀時,正好“對花獨酌,亦已酣暢”,仗著幾分酒意,匆促赴筵,當然更無顧忌。他“獨坐南向”,一副傲然不群的意態; “瞪目注視”歌藝超群、姿色絕佳的歌妓,連飲滿酒三杯,詢問李司徒“聞有紫云者,孰是?”原來他是慕歌妓紫云之名而來。李司徒指給他看,他居然當眾索討名妓。唐突、清狂,無怪乎滿座賓客皆驚駭不已。李司徒“俯首而笑”,無言可答;兩邊百余名粉墨獻藝的歌妓也一下子“回首破顏”,忍俊不禁了。詩人卻又連飲三杯,朗吟而起。他即席高聲吟誦的,就是此詩。“意氣閑逸,旁若無人”,好一個風流俊爽、儀態非凡的詩家才子!
詩人登第后在揚州當幕僚時,曾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遣懷》)的詩句,對往日放浪形骸、沉湎酒色的生活表示自嘲和追悔。然而,喜好聲色是當時一般士人的通病。詩人借酒索妓,也是秉性難移,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封建社會的痼習。而即席吟詩,出口成章,捕捉住當時的場景、氛圍,人物神情、意態,為尋芳獵艷留下真實的自我寫照,又使人想起曹植七步為詩的風采。全詩率口而成,不假雕飾而自有神韻,表明詩人在風流不羈的“清狂”之外,還富有神穎俊邁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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