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燮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吏, 一枝一葉總關情。
乾隆十七年 (1746) 鄭板橋調任濰縣 (今山東省濰坊市)縣令, 正值膠東一帶連年天災, 災民們離鄉(xiāng)背井去逃荒, 甚至發(fā)生人相食的慘劇。 鄭板橋一面開倉救災, 一面以工代賑, 并捐出自己的官俸, 到處勞碌奔波, 才使災情減輕, 人心得以安定。 鄭板橋本與儒家那些大知識分子一樣, 立志兼濟天下, 治世濟民, 并不情愿做一個不關心民生疾苦的職業(yè)畫師。 尤其在濰縣時, 他的這種心情更加迫切。 他在 《濰縣署中與舍弟第五書》中說: “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 字養(yǎng)生民, 而以區(qū)區(qū)筆墨供人玩好, 非俗事而何? 東坡居士刻刻以天地萬物為心, 以其余閑作為枯木竹石, 不害也。 若王摩詰、 趙子昂輩, 不過唐、宋間兩畫師耳, 試看其平生詩文, 可曾一句道著民間痛癢?設以房、 杜、 姚、 宋在前, 韓、 范、 富、 歐陽在后, 而以二子廁乎其間, 吾不知其居何等而立何地矣! ”
正由于他具有以上的思想行為, 才寫出這一首蜚聲畫史的題畫名作。 題中的包大中丞括, 指當時山東布政使、 巡撫大臣包括, 大中丞為巡撫的尊稱, 此人系浙江錢塘 (今杭州) 人,亦喜書畫, 跟鄭板橋甚為知己。 據(jù)鄭自稱: “余每因事晉謁中丞, 必蒙青眼相加, 并見賞我之墨竹, 謂為得文湖州真髓。 凡遇上轅門, 必邀余至內花廳留膳, 余受寵若驚, 不敢放浪。 中丞笑語云: ‘下屬無留膳之例, 此時吾與爾敘私交, 不必目我上司而兢兢小心也。 ’ ” (《濰縣署中寄四弟》, 載鄭炳純輯 《鄭板橋外集》,第五十五號)正因為這樣, 所以鄭板橋才愿意向他披露襟懷, 并希望他一起關心民生疾苦。
詩意是說, 我睡在衙齋里, 聽到那風刮竹葉的蕭蕭聲, 便疑心這是老百姓痛苦的呻吟嘆息聲。我們這些職位低微的州縣官吏,總該時時刻刻關心這些瑣細的民事下情呀。
詩中以蕭蕭的竹聲和民間疾苦聲雙關,以畫竹時必須一枝一葉細心地畫和瑣細的民事下情雙關,寫得既明白曉暢,又內蘊深刻,耐人深思,所以才能成為題畫詩中的佼佼者。這既是鄭板橋愛民之心的自然流露,也是對徐渭題畫詩的繼承和發(fā)展。關于后一點,詳見《附畫風竹于箑送子甘題此》賞析。
可是,到了乾隆十七年(1752)年底,鄭板橋一方面因請賑得罪了上司,另一方面由于清廉自守收入太少,根本不如鬻書賣畫所得,便決心告病辭職回鄉(xiāng)。在離職的時候,他仍忘不了濰縣士民跟他結下了的友誼,便畫了一幅墨竹,并寫了《予告歸里,畫竹別濰縣紳士民》這首從另一方面表現(xiàn)他愛民之心的題畫詩送給他們,作為永久的紀念。詩曰:
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
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
當了七年的濰縣令,仍舊囊橐蕭蕭,兩袖清風,他真可以告慰濰縣的父老百姓而毫無愧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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