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
千載經綸一禿翁,王公誰不仰高風?
緣何坐所添丁慘,不住山中住洛中?
唐寅喜歡以歷代著名詩人入畫,如陶淵明、李白、白居易、盧仝、張祜、杜牧、林逋、秦觀等,都曾以之入畫。盡管這些畫大多已經失傳,但題畫詩仍保留下來,通過這些詩,約略還可見這批畫的風貌。
這些題畫詩,往往從不同的角度,側重于某一點,以突出詩人的風貌。例如對于陶淵明,側重于后代無人領會其賞菊、撫無弦琴的深意:
滿地風霜菊綻金,醉來還弄不弦琴。
南山多少悠然意,千載無人會此心。
對于李白,側重于同情他長流夜郎的不幸遭遇:
李白才名天下奇,開元人主最相知。
夜郎不免長流去,今日書生敢望誰?
對于白居易,側重于吟詠他至老風情猶在:
蘇州太守白尚書,酒盞飄零帶疾移。
老去風情猶有在,張絹駱馬與楊枝。
對于林逋,則側重于描繪他創作詠梅詩的刻苦:
約閣江梅遠近山,一天風月繞柴關。
休言鳥斷人蹤絕,覓句逋仙正不閑。
圖畫的缺點是無法表現時間的延續性,突出某一點正是為了便于繪畫形象,表現詩人的性格。
這首題畫詩側重于同情盧仝慘遭“甘露之禍”。前兩句贊揚盧仝的高風亮節,因而受到當時王公大人的禮遇和敬仰。元辛文房《唐才子傳》載: “(盧仝)家甚貧,惟圖書堆積。后卜居洛城,破屋數間而已……終日苦哦,鄰僧送米。朝廷知其清介之節,凡兩備禮征為諫議大夫,不起。時韓愈為河南令,愛其操,敬待之。”由此可見,盧仝安貧樂道,淡于名利,以讀書吟詩自適,不愿做官,是一位“市隱”者,所以受到韓愈等人敬仰。 “經綸”,原義為整理絲縷,引申為處理國家大事,再引申為政治才干。 “禿翁”是因盧仝年老無發,故稱。這兩句是說:對于盧仝這位千載難逢的、具有杰出政治才干的禿頂老人,當時的王公大人誰不敬仰他的高風亮節?用反詰句起得很有力。
三、四句則用疑問句承接:他為什么不隱居在深山而卻要住在洛陽城中,從而遭到“腦后加釘”的慘禍?言下極為惋惜同情。 “腦后加釘”的慘禍是指盧仝死于“甘露之禍”的傳說。元辛文房《唐才子傳》載: “元和間,月蝕,仝賦詩,意譏切當時逆黨,愈極稱工,余人稍恨之。時王涯秉政,胥怨于人。及禍起,仝偶與諸客會食涯書館中,因留宿, 吏卒掩捕,仝曰: ‘我盧山人也,于眾無怨,何罪之有?’吏曰:‘既云山人,來宰相宅,容非罪乎?’蒼忙不能自理,竟同甘露之禍。全老無發,奄人于腦后加釘。先是生子名‘添動,人以為讖云。”此事我們曾考證過,并不符合事實。 (詳見拙作《盧仝罹甘露之禍說不可信》,載《學林漫錄》七集)。但畫家是信以為真的,所以運用詩畫的形式為他灑下了一掬同情之淚。
此詩結尾,用疑問句式,不再回答,讓讀者自己去思索,顯得余味不荊這種寫法,頗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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