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顥《黃鶴樓》原文與賞析
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黃鶴樓》是千古傳誦的名作,相傳為李白所傾倒。《唐才子傳》卷一說:“崔顥游武昌,登黃鶴樓,感慨賦詩。及李白來,曰: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無作而去,為哲匠斂手云”。宋代詩論家嚴羽在《滄浪詩話·詩評》 中甚至說:“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 《黃鶴樓》為第一。”詩中把民間傳說同眼前景物交織一起,寫得樸朔迷離,出神入化。
黃鶴樓,因其在武昌黃鶴山 (又名蛇山) 而得名。相傳古代仙人王子安乘鶴由此經過; 又費文禕駕鶴返憩于此; 并說辛氏在此賣酒,一道士常來酌飲,辛不收酒資,道士走時用桔皮在壁上畫一黃鶴說:“酒客至拍手,鶴即下飛舞。”辛因此致富。越十年,道士復來,取笛鳴奏,黃鶴下壁,道士跨鶴直上云天,辛即建此樓等等。詩人借傳說落筆,然后生發開去。首聯出句,昔人乘黃鶴,已高唱入云,再加一“去”字,更覺飄渺; 對句雖寫眼前實景,但“空余”二字,使“實物”也變得“虛無”。一寫天,一寫地,時空的跨度之大,無以類比。頷聯承題,“不復返”、“空悠悠”更使境界虛幻飄渺,無邊無際。此四句懷古,一氣貫注,虛實相合,盤旋轉折,渾然一體。在寫“黃鶴樓”今昔變化中,“歲月不再、古人不可見”、“悠悠千載,世事茫茫”的傷感愁緒,孤獨情懷,躍然紙上,大有陳子昂 《登幽州臺》“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意境與況味。
后四句即景生情,轉而抒寫懷鄉之思,抒發無窮感慨,氣魄雄偉,情調高昂。
然異趣,如疾雷破山、波瀾起伏,既符合律法,又烘染出詩人寂寞愁緒。這里表面上是寫景,但不無吊古傷今之意。鸚鵡洲,位于漢陽西南二里左右的長江中,與黃鶴樓僅一江之隔。三國時名士、《鸚鵡賦》 的作者彌衡,被黃祖殺害,葬于此處。作者登樓遠眺,怎么能不見景思人,產生“惺惺惜惺惺”的憂傷呢? 古人已逝,山水依舊,怎么能不發出“逝者如斯夫”的浩然感嘆呢?
尾聯緊承頸聯而來,眼前晴空萬里,景物明媚,然古人已逝,愁緒滿懷,當煙波四起,暮色降臨之際,詩人羈旅天涯,孑然一身,故鄉何在,游子思歸,已是自自然然的事了。作者在這里直抒胸臆,一個“愁”字收結,使詩意又歸于渺然不可見,茫然無所適的境界,“如豹尾之能繞額”,極合律詩法度。全詩八句經過起、承、轉、合,創造出一個渾凝的詩境。沈德潛評此詩為:“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去,遂擅千古之奇。”(《唐詩別裁》卷十三) 這首詩雖號稱七律,但只有頸聯“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是工對,頷聯只有前三字“黃鶴一”、“白云千”成對。且句中平仄交錯有幾處都不合律,第三句更只有一個平聲字“黃”,余皆仄聲,第四句末又連用三個平聲字“空悠悠”。這顯然是一首變體律詩。過去有人評這首變體律詩是唐代七律最好的一首,雖未必妥當,但本詩抒情寫景,語言運用,確有特色。是故詩借樓傳,樓借詩名。隨著這首詩的廣為傳誦,黃鶴樓的知名度大為增加。清光緒十年 (1884),黃鶴樓又焚毀。近年新建黃鶴樓,位于蛇山之巔,為仿木結構建筑,整個屋面覆以黃色琉璃,崇樓五層,飛檐五舒,內外遍施彩面,裝修典雅富麗,吸引著成千上萬的中外游人。崔顥《黃鶴樓》這首千古絕唱,必將隨之飛越重洋,更加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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