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憶經行處,重游勝昔游。
往來能漸熟,耳目自多幽。
水氣窮昏旦,林聲閱夏秋。
晚花不無意,客散獨相留。
鐘惺曾在南京任職數年,曹冷事簡,遂閉門專心讀書,每至夜深。暇則獨自游覽,孤蹤所至,每在佛寺,與衲子晏坐。這首詩就是他與友人在凈業寺聚會后,順路再訪十方庵時所作。
詩人此前曾來過十方庵一次,“每憶經行處”的“每”字,寫出了那次初游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和他對十方庵的懷念。“重游勝昔游”一句,則說此次重游更勝過那次初游,重游之愉快就自不待言了。三、四兩句,即具體描寫重游的愉快感受。這里環境幽靜,景色優美,本已足使人不忍離去了; 而這次重游,又對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增添了幾分熟悉,于是更覺親切可愛。如果說初來時還有幾分陌生感,還主要是主觀被客觀所吸引的話,那么重游時詩人主觀便已與客觀景物產生了感情交流,詩人在這種環境中更感到愜意、輕松、自然了。這時耳之所聞,目之所睹,無一不顯得幽靜恬寧。詩人的主觀情致,也恰與之互相滲透。所謂“耳目自多幽”,既是客觀感染主觀的結果,也是主觀情致向外物投射的結果。
“幽” 字可以說是全詩的詩眼。十方庵景色的根本特點是“幽”,作者在這里的主要感受是“幽”,在詩中所要描繪傳達的意蘊也是 “幽”,因此全詩的后四句,即圍繞 “幽”字而寫。“水氣窮昏旦”,主要是承第四句中的“目”字,寫十方庵及荷花池上終日水氣氤氳的狀況;“林聲閱夏秋”,主要承第四句中的“耳”字,寫十方庵周圍寂無人聲,惟有風吹林搖所發出的天籟之聲。這是以有聲襯托無聲,更見出其地空曠無人。“水氣”句是實寫,可見詩人徘徊庵中池邊甚久; “林聲”句是虛寫,出于詩人想象推測,是他實際感受的自然延伸。最后一聯,寫晚花留人。實際上是詩人想念花而重過,愛花而不忍去,卻說是晚花有意,晚花似乎變成了含有性靈之物,這純出于詩人的主觀感受和想象,只能說明詩人是多么愛這一片荷花,愛這十方庵的一種幽意。一個“獨”字,更寫出了詩人對這里的景象的一種不同平常的鐘愛。
這首詩是游賞佛教寺庵時所作,荷花 (即蓮花) 在佛教中也是一種具有特殊含義的物象,因此,這首詩無疑滲透著佛教意識。它所描摹的那種“幽”意,顯然與追究六根清凈的佛教思想有相通之處。不過,鐘惺的這首詩以至整個竟陵派的詩作與佛禪思想的關系,似乎還不止這一方面。鐘惺、譚元春等人主張詩文要“察其幽情單緒,孤行靜寄于喧雜之中,而乃以其虛懷定力,獨往冥游于寥廓之外。”這種強調主觀內省的思維方式,與佛教特別是禪宗主張靜觀自心的證悟方式,顯然有類似之處。竟陵派詩人的詩作,大都描寫其內心的感悟,說它們都帶一點禪意,也許不算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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