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李齊賢
棲鴉去盡遠山青,看暝色,入林坰。燈火小于螢,人不見,苔扉半扃。
照鞍涼月,滿衣白露,系馬睡寒廳。今夜候明星。又何處?長亭短亭。
〔坰(jiong)〕遠離城市之郊野。〔扃(jiong)〕原指從外面關門的門閂(shuan)、鉤等,引申亦指門,或關門。
李齊賢高麗人,長期在元朝為官,曾廣游華夏名勝,故詞中極多寫景之作。《暮行》將景與情揉于一爐,正體現了他的風格。
這首詞,基本上以時為序,展示暮行途中所見、所思、所感。“棲鴉去盡遠山青”三句,寫日初落,暝色薄于林坰的過程。鴉原暫棲林間,隨天色漸昏,而紛紛向宿窩飛去;最后鴉盡林靜,遠山一抹,暮靄彌漫,郊野一片昏黑。這兒,詩人以鴉的投林歸巢,反襯自己的欲歸無所,一絲淡淡的羈旅之愁,已經潛藏筆底。黑夜趕路,正在急投一店而將息疲乏之時,遠處閃出一點燈火,那燈光太遠、太小,如螢火然,于是急步奔去。“人不見,苔扉半扃。”這兩句詞,寫旅店的荒僻。扉已生苔,可見太陰暗潮濕;門又半扃,可見生意冷落。上半闋詞,沒寫人,只寫了鴉,寫了燈;鴉離我而去,燈招我而來;鴉創造了冷的氣氛,燈則點燃了暖的希望。故愈寫暝色濃重,愈襯出燈的光明。雖沒寫人,人已隨燈出矣!
下半闋詞,寫旅途暫棲的情景。為了突出個人心境的孤凄,詩人特選取表示冷色調的詞語,如涼月、白露、寒廳等,渲染夜的冷清,以造成對人的威壓之勢。月照征鞍,露濕薄衣,馬系廊外,人臥寒廳,此情此景,怎能酣然入睡?于是才有“今夜候明星”的失眠盼曉,也才有明日將向何處的憂嘆。候“明星”者,乃候啟明星也。“長亭短亭”句,由前人成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化來,雖無創新,卻恰合此時心境。
這首詞,寫景頗為獨特,即寫夜景,總愛將景物措置于不甚明晰的光芒之下。燈火,小于螢,突出夜路黑暗;月光映白露,突出居所清冷;夜深望明星,突出對光的企盼。由于光源把握較當,所以那光下的景物極有個性。與《暮行》相映,詩人還寫過《早行》一詞,其中有句云:“旅枕生寒夜凄凄,半庭明月露凄迷。疲僮夢語馬頻嘶。人世幾時能少壯,宦游何處計東西。起來聊欲舞荒雞。”兩詞對應,景相似,情相近,互證,可加深對二詞的理解。
離人最多情,旅人易傷懷。“千里故鄉今更遠”,“夜寒茅店不成眠”。孤眠無伴,清夢難成,所以看景入目,思鄉會心,熔鑄成詞,自然有一番不同尋常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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