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李夢陽·圣澤泉》原文賞析
嘈嘈鳴山泉,日日噴悲壑。日照一匹練,空中萬珠落。
李夢陽在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七年(1512)以江西提學副使身份兩次巡視南康府學政并上廬山。其間,他為廬山名勝古跡的維修與建設花費了大量心血,還寫成了《白鹿書院新志》以及為數眾多的碑文、游記與詩歌。小詩《圣澤泉》即是其中的一篇。
圣澤泉是白鹿書院附近的一個景點。白鹿書院在今江西省星子縣北廬山五老峰下,為宋代四大書院之一。圣澤泉在書院東北的山崖下,距書院約二里。崖上舊為勘書臺,明孝宗弘治十六年提學邵寶在臺上建有獨對亭。有摩崖石刻“圣澤之泉”、“風泉云壑”。字大如斗,為宋代陳淳祖(一說朱熹)所寫。山澗中有李夢陽書“砥柱”二字,彭治書“觀瀾”二字。李夢陽在白鹿書院講學之余,有時獨自一人,有時與學生一起溯澗攀蘿,至枕流橋、圣澤泉、獨對亭等處尋幽覽勝。在這首小詩中,他將發現的圣澤泉的自然美記錄了下來,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自己在欣賞到這種美色時的愉悅和激動。
“嘈嘈鳴山泉,日日噴悲壑”,詩人向圣澤泉走去,聽到泉水流淌發出的愈來愈響的“嘈嘈”聲。“嘈嘈”,并非嘈雜難聽的噪音,而是低沉有力的樂音,故白居易在《琵琶行》中用它來擬寫琵琶的大弦聲,并說它有如急雨驟降(“大弦嘈嘈如急雨”)。寫出富于力感的“嘈嘈”聲,同時也就隱寫了泉澗的陡峭與泉流的湍急,從而自然過渡到寫泉流噴涌的下句“日日噴悲壑”。“悲壑”字,用《淮南子·天文訓》:“(口)至于悲谷,是謂鋪時。”注:“悲谷,西南方之大壑。言其深峻,臨其上令人悲思,故曰悲谷。”看來悲壑的特點在于“深峻”,換一種說法也就是陡峭。澗陡,故而泉流若“噴”。詩人在《枕流橋》詩中寫道:“峽急豈有心,臨橋石相激。”橋下之水即圣澤泉水,從這兩句詩中不難想見泉水之急湍與有力。這里有待略作解釋的是,詩中所說的“噴悲壑”,并非指泉眼噴水——圣澤泉之源尚遠在凌霄峰,而只是指泉水的流淌。澗中刻石為“砥柱”與“觀瀾”,也可想見泉流之急湍。用“噴”字,愈見泉水之富于力感,仿佛泉水不是在流動,而是噴射出來的。“噴”字在結構上承上啟下,既與上句所寫的“嘈嘈”泉鳴互相呼應,又從“噴”字生發,喚出后兩句,衍出如白練、似珍珠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奇異景象。
由于澗陡流急勢若噴涌,詩人放眼圣澤泉上下,忽然發現了“日照一匹練,空中萬珠落”的奇觀。圣澤泉所在之地,“鳥道崎嶇,攀蘿可入”(《白鹿書院志》卷一“形勝”),自非晴天正午,是難以見到陽光的。詩人這次來游,剛好“日照”圣澤泉,映得泉水上下如同一匹展開的白練,水石相激飛濺起的水珠也在陽光輝映下顆顆晶瑩如珍珠。“日照一匹練”的描寫并不新鮮,當是脫胎于“澄江靜如練”(謝脁《晚登三山還望京邑》)、“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李白 《望廬山瀑布》) 以及 “天機織罷玉梭閑,石壁高懸雪練寒”(喬吉 [雙調]《水仙子·重觀瀑布》)等詩句; 以珍珠比喻水珠,更是屢見不鮮。但將這二者結合起來,出現在圣澤泉這一特定的場合,卻顯得很不一般: 這是幽暗中忽然露出的明麗,“一匹練”巨偉而純白,“萬珠落”小而多又七彩相映,在“幽暗”底色的映襯對比下,分外動人心目; 這是轉瞬即逝的美色,原來深藏在幽暗之中,只是在“日照”下才曇花一現,一旦日光過去,美色也就隨之消失,這就更加令人覺得珍稀難得。
全詩主要采用動態描繪的寫法,從聲音、形狀、光亮、色彩等方面全面地展現圣澤泉的流動之美。與動態描繪相適應,詩中多用動詞,“鳴”、“噴”、“照”、“落”,各司其職,將不同方面的描寫內容帶起; “噴”字、“照”字更是畫龍點睛式的字眼,生氣郁勃,映帶左右,照耀全篇。詩人還善用比喻,“一匹練”與“萬珠落”,將一與多、闊大與纖巧、壯麗與優美、“練” 的白色與日照下水珠的色彩,和諧地統一到了一起,完成了圣澤泉獨具特色的詩境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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