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曹植
天地無窮極,陰陽轉相因。
人居一世間,忽若風吹塵。
愿得展功勤,輸力于明君。
懷此王佐才,慷慨獨不群。
鱗介尊神龍,走獸宗麒麟。
蟲獸猶知德,何況于士人。
孔氏刪詩書,王業粲已分。
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芬。
《薤露行》是古代樂府的一個曲名,相傳它原是齊國東部(今山東東部)的挽歌,漢代時被用于送王公貴人出殯。因為它的內容是說人命短促,猶如薤葉上的露水,很快便會消失,所以叫《薤露行》。曹植的這首詩在古樂府傳統的基礎上,自抒情懷,體現了詩人的精神風貌,也表現出建安詩歌的時代特征。
詩歌開始四句,詩人拋開個人的情感,就整個人生問題發議論。極力敘說天地無窮無盡,晝夜流轉不息。這里采用的是對比手法,詩人的目的并不是要告訴我們人所存在的空間的無窮和時間的永恒,而是要讓我們在把握無限和永恒的同時,來理解人生的有限和短暫。所以,接著又用“忽若風吹塵”這樣的比喻使我們從直觀上去感受人生。那么,詩人為什么首先要討論人生問題呢?因為人總是戀生惡死的。詩歌越是表現人生的短促,就越使人感到生命值得珍惜,詩人在下文所要表現的個人懷抱和抒發的個人情感,都是基于這個基礎之上的。在短暫的生命面前,每個人都要選擇自己的人生趨向,當時許多人主張及時行樂,想以此來充分滿足有限生命的感性需求。曹植卻認為人的物質生命固然有限,但是作為個體的人的聲名卻可以在人類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永垂不朽,個人在社會中產生的影響也會因此而延伸,于是詩人把留名后世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愿得展功勤,輸力于明君”,建功立業是詩人少年時就已產生的夢想,也是詩人整個感情生活的主旋律。在這首詩中,詩人又對此從兩個方面來作補充解釋:一是自認為有輔佐王者的才能;二是思考人之所以為人,應該高于蟲獸,所以報效君主是人的基本道德。不可否認,這里包含著濃重的忠君思想。但是,在詩人看來,國家和君主是同義詞,報效君主就是報效國家。
夢想畢竟是夢想,盡管它絢麗多彩,五光十色,在現實的政治斗爭中最終被打得粉碎。自從兄長曹丕繼承王位以后,詩人便永遠失去了實現夢想的機會。于是,詩人想到了孔子。據歷史典籍記載,孔子曾經刪削整理過《詩經》和《尚書》,作《春秋》,因此古代王者的事業便粲然分明了。在古人看,這是給后代帝王樹師范,自然也是不朽的。但是,詩人對此也只是仰慕而已。最后,詩人用“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芬”結束全詩。有人以為詩人表示要像孔子那樣通過學說著作和寫史留名后代。其實,這并不準確,“徑寸翰”,指周徑一寸的毛筆,用徑寸修飾翰墨,是帶有鄙薄輕視之義的。同時,“藻”是文采辭藻的意思,顯然指文學創作。詩人在《與楊德祖書》中說過:“文章小道,固未足以揚揄大義,彰示來世也。昔楊子云,先朝執戟之臣耳,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薄德,位為藩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勛績,辭賦為君子哉!若吾道果不行,則將庶官之實錄,辨時俗之得失,定仁義之衷,成一家之言。”和詩歌一樣把不朽的事業分為三種,只是在詩中詩人要通過辭采流芳后世,與“豈徒以翰墨為勛績,辭賦為君子”的觀點相反。這應該是詩人后期的作品,反映了詩人懷才不遇的悲哀,失意悲憤的情緒。
詩歌以人生苦短發端,既使人感受到詩人情感的熱烈,又體會出宇宙人生的悲涼,可以說,是“梗概多氣”的一種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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