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
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天門山,在今安徽省當涂縣與和縣西南的長江兩岸,江南的稱東梁山,江北的稱西梁山,兩山夾江對峙,長江從中穿過,形如天門,故名。
開元十三年(725)夏秋之交,二十五歲的青年李白在游洞庭、窮蒼梧之后,乘舟東下,初次過天門山,懷著天真喜悅的習情,寫下了這首詩。
題中著一“望”字,可知詩中寫的都是詩人“望”中的天門山勝景。四句詩雖無“望”字,卻句句在寫“望”,只是“望”的角度和立足點不同。
首句乃在上游遠望天門山,因為離得遠,所以望得廣,東西梁山都能望見。在詩人的想象中,東西梁山原為一座山,阻擋著長江東流,由于長江洶涌水勢的沖擊,終于把山沖斷,分為東西兩截,使山中間開了一個天門,江水奪門而出。長江在當涂一帶古屬楚地,故稱楚江。這句山水并寫,從總體上概括地描繪了山水的雄偉氣勢。李白另有《天門山》詩(一說乃偽作):“迥出江上山,雙峰自相對。”又有《天門銘》云:“梁山博望,關扃楚濱;夾據洪流,實為吳津;兩崖錯落,如鯨張鱗。”同時代稍后的吳筠有《過天門山懷友》詩:“兩山夾滄江,豁爾開天門。”宋代王安石《寄曾子固》詩:“崔巍天門山,江水繞其下。”明代胡松《自巢湖泛舟過東西梁山登天門閣》詩:“兩山對出開天險,一水中分殷地雷。”寫的都是同樣意思,但都沒有李白此詩首句的氣勢雄偉。在李白筆下,長江具有沖決一切阻礙的神奇力量,雄偉的天門山也抵擋不住,終于讓出通道。這與詩人在《西岳云臺歌送丹丘子》中描繪黃河使首陽山和華山讓道是同樣的寫法:“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流射東海。”這種氣勢是浪漫主義大詩人李白詩的一個特色。
次句乃近“望”。詩人的小舟已駛抵天門山附近,“至此”即點明到了天門山下。由于兩山巖石突出江中,江水流過狹窄通道,受山巖阻遏而激起波濤回旋。因為靠得近,才能清楚地看到波濤回旋的情景。這句單寫水。一本“至此回”作“直北回”,于是有人理解為東流的長江在這里轉而直向北流。這樣的解法對長江流向來說,也許是個正確的說明,但卻完全沒有詩意了,更無法顯示天門的奇險氣勢。正如王琦注引毛奇齡所說:“既東又北,既北又回,已乖句調,兼失義理。”其實,“直北”二字當是刻本所誤,不可取。這句詩意,與《西岳云臺歌送丹丘子》中“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同一機杼。“盤渦轂轉”就是“東流至此回”,都是寫江河流水受到山巖阻遏時出現波濤翻卷回旋的景狀。只是絕句尚含蓄,不能象七古那樣寫得淋漓盡致罷了。
第三句乃舟行至天門山之間向左右“望”兩岸。前人都贊嘆“兩岸青山相對出”的“出”字寫得好,卻都未能明確指出詩人何以有“相對出”的感受。如果詩人站在岸上觀望,只能看到兩岸靜止的山。現在詩人是站在正在行進的船上望天門山,而且小舟已駛進兩山之間。人們都有這樣的體會:凡乘車船行進,有時不覺得舟車在行進,反而覺得周圍的景物都在后退。這句正是寫這種錯覺。詩人在行進的船上左顧右盼,時而看東岸,時而看西岸,隨著小舟的前進,覺得兩岸層出不窮的山峰都在移步換形,于是使靜態的山有了動態的感受。“相對出”逼真地寫出了舟行兩山間“望天門山”兩岸特有的態勢,而且反映了詩人初次領略這種景致時所特有的新鮮喜悅之感。這句單寫山。
最后一句又寫遠“望”。但它與首句不同。首句是在上游遠望天門山,而末句則是小舟已駛出天門山,江面寬闊無邊,詩人從天門山遙望前方,只見一片孤帆,在晴麗的水天相接的日邊迎面駛來。這句詩巧妙地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向遠方,蘊含著無窮的余味。
全詩四句,每句都是一個特寫鏡頭。在這幅壯麗的山水畫中,山顯得多么靈秀,水顯得多么矯健,帆又顯得多么瀟灑。在這景的背后,反映了詩人的氣宇、感情和風貌。我們可以從字里行間體會到詩人的情緒是愉快的,充滿青春活力,對前途無限向往,青年李白此時還不知人間有不如意之事呢!在表現手法上,全詩都用白描,緊扣題中的“望”字,每句都是“望”中所得,有遠望、近望、左右望、再向遠望,這樣才把“望”字寫足。但四名詩中都不落“望”字,讓讀者自己去體會。詩人的高妙之處還在于四句都不點舟在行進,而讓讀者從四句詩中體會舟在行進,詩人的“望”并不是在同一個立足點上固定靜止的“望”,而是在舟行中的動態的“望”,所以才能用四個特寫鏡頭寫出“望天門山”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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