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賀鑄·南歌子》賀 鑄

賀 鑄

疏雨池塘見，微風襟袖知^①。陰陰夏木囀黃鸝^②。何處飛來白鷺、立移時^③。易醉扶頭酒，難逢敵手棋^④。日長偏與睡相宜^⑤。睡起芭蕉葉上、自題詩^⑥。

注釋 ①“疏雨”句：唐杜牧《秋思》詩：“微雨池塘見，好風襟袖知。”②“陰陰”句：唐王維《積雨輞川莊作》詩：“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③“何處”句：蘇軾《江城子·湖上與張先同賦》詞：“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移時，少頃，一段時間。④“易醉”二句：唐姚合《答友人招游》詩：“賭棋招敵手，沽酒自扶頭。”扶頭酒，指易醉之酒。⑤“日長”句：蘇軾《和子由送將官梁左藏仲通》詩：“日長惟有睡相宜，半脫紗巾落紈扇。”⑥“睡起”句：唐韋應物《閑居寄諸弟》詩：“盡日高齋無一事，芭蕉葉上獨題詩。”

鑒賞 賀鑄這首《南歌子》(詞牌原缺，據調補)每句都是從前人詩句化用而來，類似于詩中的集句體。對于這類作品，有人認為其“無甚大過人處”而評價不高，也有人認為這一斷章取義式的構詞方式故意造成對文本的誤讀，可以產生陌生化效果，同樣負載著詩歌應有的抒情功能和審美功能。誠然，集前人本不相關聯的舊句，為一個共同的抒情主題服務，容易產生支離生硬之感，但高手往往能“集成語如己出”，同樣可以達到很高的藝術境界。賀鑄此詞便是可見詞人妙筆與熔裁之功的代表。

這首詞上片寫景，下片寫日常生活，含而不露地描摹詞人閑居時百無聊賴的心情。“疏雨”二句，用外界事物對環境的變化的反應代替了主人公對外物的直接感知，不僅賦予外物以生命力，也突出了微風細雨中細心品味生活的抒情主人公形象，筆法婉曲輕靈。“陰陰”句，作者憑借其聽覺與視覺的敏銳，關注著暗藏在蓊郁夏木中黃鸝的鳴叫，也只有心中無事之人才會有此種閑暇。最妙的是“何處飛來白鷺、立移時”這一發問，把詞人閑居無事，進而把全部注意力投射在對鳥兒的細心觀察和思索中的閑散無聊活脫地表現出來。

溪山清夏圖 【元】 盛懋

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上片景物描寫中暗含著一個因心靈空虛而急需外物填補的敏感的主人公形象。下片則寫主人公通過飲酒、下棋、睡覺和題詩來打發漫長的時間，字里行間流露出心底壓抑著的一絲絲難耐和落寞。別人飲酒求歡，詞人飲酒求醉，明顯是借酒澆愁。下棋本是怡情悅志，而詞人卻在為難逢敵手而慨嘆，潛藏著知音難覓的落寞。而“日長”一句更讓我們想起賀鑄《行路難》中“爭奈愁來一日卻為長”的句子，漫漫長日，何如打發?“偏與睡相宜”既是詩人對生活現狀的調侃，也是其無可奈何的感嘆。而睡醒之后在芭蕉葉上題詩，這看似風雅閑適的舉動卻是詞人自我安慰和尋求消遣的最后辦法。賀鑄一生沉居下僚，然而始終都是希圖用事之人，無論因何閑居，其心中的孤寂和難平之意是顯而易見的。

這首詞難得之處在于點化前人詩句寫景敘事，抒發詞人潛藏在心中的感慨，渾然天成又含蓄巧妙，在宋詞中為此類作品不可多得之作。(張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