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柳永·曲玉管》柳 永
柳 永
隴首云飛①,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闌久。立望關河蕭索②,千里清秋。忍凝眸③。杳杳神京④,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⑤。斷雁無憑⑥,冉冉飛下汀洲⑦。思悠悠。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⑧,翻成雨恨云愁⑨。阻追游。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⑩,卻下層樓。
注釋 ①隴首:亦稱隴坻、隴坂,為今陜西寶雞與甘肅交界處的險塞。這里指山嶺。②關河:關塞河流,泛指山河。③忍凝眸:不堪久望。④神京:京城。這里指北宋的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⑤錦字:錦織之字。用竇滔、蘇蕙夫婦故事。唐房玄齡等編撰《晉書·列女傳》云:“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凄惋。”后用來指愛人的書信詩簡。⑥斷雁無憑:失群孤雁無依無靠。⑦汀(tīng):水中或水邊之平地。⑧期:預料。⑨雨恨云愁:惹人愁怨的云和雨,這里比喻男女間的離別之情。⑩永日:整日。
鑒賞 這首詞寫于宋仁宗慶歷三年(1043)秋柳永赴成都經關隴時。登高望遠,觸景生情,抒寫離別相思之恨與羈旅行役之愁,是這首詞的主旨。全詞共分三疊:
第一疊是由景生情。作者憑欄眺望,以凄清筆觸描寫蕭瑟清秋晚景,而羈旅行役之愁寓于其中。“隴首”三句,是描寫的當前景物和狀況。山嶺上暮云紛飛,江邊暮靄迷茫,滿目煙波浩渺,詞人憑欄很久,凝神注視遠方。“云飛”“日晚”,隱含了作者“憑闌”觀望之久。“立望”三句由近及遠,由實而虛,將羈旅情愁擴展開去。一眼望去,山河冷落蕭條,清秋萬里凄涼,可見而不盡可見,極寫對景懷人、不堪久望之意。“云”“日”“煙波”“關河”“清秋”,皆憑欄所見,而有遠近之分,顯示出了在景物描寫上的層次性。接下來“忍凝眸”三字,將內心的活動全部貫注到了眼前所望的景物之中,情景交融,渾然一體。
第二疊由情景而想念戀人,抒發離愁別恨,寄托無窮相思。“杳杳”三句,接上“忍凝眸”來,寫作者因與戀人山水阻隔而音信杳然。“杳杳神京”,寫所思之人在遙遠的汴京;“盈盈仙子”,寫所思之人的娟娟美好。古詩詞中習慣上以仙女作為美女之代稱,一般用來指妓女或女道士,這里作者所思念之人大約是指汴京的一位妓女。“斷雁”三句完成了由寫情到寫景的轉變,由虛人實。鴻雁傳書本來是一個美好的傳說,而眼前之雁“冉冉飛下汀洲”,卻無法傳遞音信,表現了作者的惆悵心情。“思悠悠”與上疊“忍凝眸”相對應,表現了作者在相見不能,音信杳然的情況下唯有憑欄相思的惆悵和無奈。
第三疊撫今追昔,進一步深化了相思之情。“暗想”四句,概括往事,表現了作者與戀人由相愛到相離,繼而難再見的愁恨心情。當時的歡樂,反而釀成今日的無限悵惘,表現了聚散的難以預期。“阻追游”三字,獨立而出,橫亙詞中,表現了作者因為千里阻隔,無從相見,只有相互思念的辛酸心情。“每登山臨水”五句,寫每每登臨,回想往事,總是情不自禁地黯然銷魂,神情沮喪。此疊在敘事上亦極見功力,既寫當前之時,又能宕開一筆,平敘之中,復作波折,反復皴染離別相思之情。正如清劉熙載在《藝概》中評價柳詞時所說的那樣:“細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常,善于敘事,有過前人。”
在音律上,第一、二疊字句相同,而又分別比第三疊短,猶如雙雙拽出了第三疊,稱為“雙拽頭”。利用這樣的格律體制,全詞以寫景抒情為主線,前兩疊大體一意,后一疊另作一意,層層鋪敘,步步深入,往復交織,前后照應,將離別之情表現得綢繆婉轉而又淋漓盡致。(李飛躍)
集評 清·鄭文焯:“是解夾葉,律以側聲字,如‘久’‘偶’并是。”(批校《樂章集》)
鏈接《曲玉管》詞牌。《曲玉管》,原為唐代教坊曲名,后用為詞調。宋詞中只有柳永這一首,據《詞譜》:“此調前段截然兩對……所謂雙拽頭也。”一百零五字,同部平仄通葉。
三疊詞中的一種特殊體式——雙曳頭。三疊詞中字數、句數和音韻完全相同的前兩疊,俗謂之“雙曳頭”,一作“雙拽頭”,也稱“疊頭”,此乃一種特殊體式。“雙曳頭”詞體的形成與曲調的體制是密切相關的。有些“三疊”曲的前兩疊是完全相同的,俗稱“疊頭曲”,因此,配合“疊頭曲”歌唱的歌詞,前兩疊的形體也完全相同。有些詞調從名稱上即可看出它屬于“雙曳頭”,如周邦彥有《雙頭蓮》詞,“雙頭蓮”即雙關“雙曳頭”,此詞前兩疊的形體就是一樣的。此外,屬于“雙曳頭”的詞調還有柳永的《安公子》、周邦彥的《瑞龍吟》《塞翁吟》、萬俟詠的《三臺》、朱敦儒的《踏歌》、姜夔的《秋宵吟》、袁去華的自制曲《劍器近》等。(據王兆鵬、劉尊明《宋詞大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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