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陸淞·瑞鶴仙》陸 淞
陸 淞
臉霞紅印枕。睡覺來、冠兒還是不整①。屏間麝煤冷②。但眉峰壓翠,淚珠彈粉。堂深晝永。燕交飛、風簾露井。恨無人,與說相思,近日帶圍寬盡③。重省。殘燈朱幌④,淡月紗窗,那時風景。陽臺路迥⑤。云雨夢⑥,便無準。待歸來,先指花梢教看,卻把心期細問⑦。問因循、過了青春⑧,怎生意穩。
注釋 ①覺(jué):睡醒。②麝煤:含有麝香的墨,亦稱麝墨,后泛指名貴的香墨。③帶圍寬盡:形容女子消瘦的樣子。④朱幌:深紅色的窗簾、帷幔。⑤陽臺:戰國楚宋玉《高唐賦》序:“昔者先王常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后遂以“陽臺”指男女歡會之所,或喻所思女子的居處。⑥云雨夢:同“高堂夢”,所典同出自宋玉《高唐賦》,指男女合歡,亦泛指夢境。⑦心期:心中期望的人和事。⑧因循:拖拉,遲滯。
鑒賞 “南渡后,南班宗子有居會稽者,其園亭甲于漸東,坐客皆一時之秀,陸子逸與焉。宗子侍姬名盼盼者,色藝殊絕,陸嘗顧之。一日宴客,盼盼偶未在捧觴之列。陸詢之,以晝眠答,旋亦呼至。枕痕在頰,媚態愈增。陸為之賦《瑞鶴仙》云:‘臉霞紅印枕……’此詞一時傳唱,后盼盼竟歸陸氏云。”(清葉申薌《本事詞》卷下)據上所云,這首詞為詞人陸淞為歌姬盼盼所作。但詞人隱去自己的身份,通過豐富的想象,借女子的口吻,栩栩如生地自摹了惜春傷情的少女形象。
詞本發端“枕痕在頰”,詞人也從“臉霞紅印枕”寫起,憨態可掬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接下來,“睡覺來、冠兒還是不整”,進一步描繪了少女睡眼惺忪的樣子,這樣懶于整裝,正如李清照所說,“髻子傷春慵更梳”(《浣溪沙》),原來,少女的貪睡是因為傷春而心事重重。接下來,從少女的形態轉到對周遭環境的描寫。用“麝煤”代指屏上的畫,詞人并沒有細部勾勒出畫的具體內容,但是不管這幅畫是明風清月下的秀麗山水,還是成雙成對的鴛鴦戲水,往昔的美好回憶或者對未來的美好想象,此刻只是讓少女覺得意興闌珊。“冷”字并不表明畫的冷色調,很可能是暖色調的畫在少女的眼中也是冷暖失色,而這些皆是由少女傷春的心境所致。對畫良久,少女情不自禁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因而眉頭緊皺,淚珠直流。此刻,縱使外面春光明媚,少女也無心顧及。她眼簾所及乃是心所追憶,外面乳燕交飛,風吹簾動,桃李依露井,這一切勾起的昔日回憶只會讓少女更是覺得凄涼和寂寞難耐。因而,對少女來說,“堂深晝永”并非單純寫景,而是從空間和時間上延伸了少女的空虛之感。上闋最后一句“恨無人,與說相思,近日帶圍寬盡”化用柳永《鳳棲梧》“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進一步點明了上闋著意表現的少女心思。
下闋依然從景入題,但與上闋不同的是,詞人并沒有單純寫景,而是深入揣摩少女的內心活動。“重省。殘燈朱幌,淡月紗窗,那時風景”,少女之所以回憶起月光透過紗窗、屋內迷蒙美妙的“那時風景”,是因為這里承載了少女昔日的歡愉:“陽臺”和“云雨夢”。詞人借用典故“陽臺”“云雨夢”,真實又大膽地深入表現了少女的內心所思。只可惜,這一切都是那時的風景了,如今只是“路迥”“無準”。如果說“殘燈”和前面所述美好氛圍不適,則正是形象地表現了少女的意識穿梭在回憶與現實中的清醒與迷蒙,回憶當然美好,但在滲進來的現實意識里,“華燈”便變成了“殘燈”。詞的最后幾句是少女的想象、期待和企盼。她癡望著情人歸來,向他訴說花開花落,再由物及人,細細詢問他的心思,希望情人能夠由惜花而惜人,懂得少女的良苦用心,否則蹉跎了少女的曼妙年華,怎能忍心?在詞人的想象和企盼里,一個傷春、癡怨的女子形象脫穎而出,少女希望被愛的自我意識宛然可見。
這首詞上闋重在描寫人物形態和周遭環境,下闋從外在的實寫轉入了內在的心理描寫,不僅勾畫了少女懷春的形象,而且別出心裁地表現了少女的追求,女性自我覺醒的意識在這首詞中可窺端倪。(龔遠會)
羅浮夢景圖 【清】 費丹旭
江蘇無錫市博物館藏
集評 宋·張炎:“簸弄風月,陶寫性情,詞婉于詩。蓋聲出鶯吭燕舌間,稍近乎情可也。若臨乎鄭衛,與纏令何異也。如陸雪溪《瑞鶴仙》云:‘臉頰紅印枕……’辛稼軒《祝英臺近》云:‘寶釵分……’皆景中帶情,而存騷雅。故其燕酣之樂,別離之愁,回文題葉之思,峴首西州之思,一寓于詞。若能屏去浮艷,樂而不淫,是亦漢魏樂府之遺意。”(《詞源》卷下)
清·馮金伯:“從來文之所在,不必名之所在。如陸雪溪名不甚著,其《瑞鶴仙·春情》:‘待歸來,先指花梢教看,卻把心期細問。問因循、過了青春,怎生意穩。’迷離婉妮,幾在周、秦之上。”(《詞苑萃編》卷五)
清·王闿運:“小說造為詠歌姬睡起之詞,不顧文理,《本事》之附會,大要如此。”(《湘綺樓詞選》)
鏈接 宋代高超的制墨工藝。墨是重要的文房用具,宋代的制墨工藝進入了非常成熟的階段。兩宋時期的河北、河南、山西、山東、安徽、四川等地均有制墨,也涌現出許多制墨的名家,其中尤以安徽黃山一帶的制墨最為興盛。自晚唐以后,就逐漸形成了以安徽黃山為中心的體系完整的徽墨工藝。在制墨的原料上,以桐油煉制的油煙取代了松煙,成為宋代制墨的主要色素原料。1978年,曾在安徽省祁門縣的北宋墓葬中出土了一錠宋代的“文府(大府)”墨,在水中浸泡了八百多年,其質地和外形都沒有明顯變化,由此可見宋代制墨工藝之高超。
宋代文人與制墨工藝的發展。墨是“文房四寶”之一,自然深受文人的重視和雅愛,隨著宋代制墨工藝的提高,許多文人也開始涉足制墨,而且先后出現了多部文人撰寫的關于墨的專著,著名的墨譜有:蘇易簡的《文房四譜·墨譜》、晁說之的《墨經》、李孝美的《墨譜》、何薳的《春渚紀聞·墨記》。文人對墨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宋代制墨工藝的發展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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