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肌膚出淤泥, 伶俜寒影照漣漪。
曉風浮冷夢初醒,夜月嬋娟清更宜。
未要露濃垂別淚,先看水滑洗凝脂。
陶詩近體驚兒女,大笑廬山遠法師。
此詩描繪白蓮的形、影、神,是一首詠物寄意、歌頌佛性的佳作。蓮界本是佛國,蓮經即佛經,蓮宇即佛寺,蓮房乃僧人所居,佛座亦稱蓮臺,如來就是坐在蓮花座上說法的。唐釋道世《諸經要集三寶敬佛》稱: “十方諸佛,同出于淤泥之濁,三身正覺,俱坐于蓮臺之上。”可見,蓮花之出污泥而不染,同佛教之為凈宗緊密相關。在覺和尚庵賞白蓮,意義不同一般。
首聯“冰雪肌膚出淤泥, 伶俜寒影照漣漪。”描繪白蓮的形、影,突現其高潔本性。“冰雪肌膚”四字,是用擬人手法,見蓮之潔白,暗點題中白蓮。潔白的蓮花竟植根于污濁的淤泥之中,一語道破了她“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潔本質。這恰好就是“十方諸佛,同出于淤泥之濁”的精神寫照,借詠白蓮歌頌了佛門。
接著描繪白蓮映在池中的倒影。“伶俜”二字, 含孤單意,“寒”字從冰雪中引出。“漣漪”,水中微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冰雪肌膚之形與伶俜清寒之影,交相輝映,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物性和佛性得到了進一步伸張。
頷聯“曉風浮冷夢初醒,夜月嬋娟清更宜。”攝取白蓮神韻。在浮動著冷意的曉風吹拂之中,她的神態如夢初醒; 夜幕降臨之際,她沉浸在嬋娟月輝之中,風韻更是清遠宜人。
頸聯“未要露濃垂別淚,先看水滑洗凝脂。”這別具風神的白蓮沾上濃重的露華,就像人們辭別時垂著晶瑩的淚水; 她玉立在泛起微波的清流之中,又像美人在溫泉沐浴,上句承接 “曉風”,下句承接“夜月”,讓人們不禁聯想起王昭君等人辭宮戀闕和楊貴妃賜浴華清的形象來。“未要”二字,按下辭別時的凄怨,“先看”二字,突現賜浴時的愉悅。至此,對白蓮的吟賞,除了形、影、神的描摹提攝之外,又伸發出愉悅的情感來。
末聯“陶詩近體驚兒女,大笑廬山遠法師。”引出有憂心兒女之作的陶淵明,展現結白蓮社的慧遠之大笑,收束全詩。
陶淵明,東晉著名詩人,他不應征命,與劉遺民、周續之同稱“潯陽三隱”。可是,他的 《命子》《責子》等作,卻諄諄教導兒女,希望他們繼承發揚陶唐氏以來的優良傳統,早日成材。他還對子女一個一個地加以批評,認為他們 “總不好紙筆”,有的“懶惰故無匹”、有的 “而不愛文術”、有的 “不識六與七”、有的“但覓梨與栗”。雖然表面上說: “天運茍如此,且進杯中物”,其實以他“白發被兩鬢,肌膚不復實”的垂暮之年,內心的憂慮是深重的。這些詩的內容與言辭,是足可使兒女震驚的。“近體”,指代詩歌,非后世近體詩。
遠法師,東晉釋慧遠,雁門樓煩人,俗姓賈,師事名僧道安,居廬山東林寺,人稱遠公,即遠法師。他與劉遺民、宗炳、慧永等18人,同修凈土,建齋立誓,共期西方,結白蓮社,凈土宗推為初祖。有《萬佛影銘》、《形盡神不滅論》等作。
據逯欽立先生考證,陶淵明寫《形影神》詩,是針對慧遠的《形盡神不滅論》等作,“斥其營營惜生”。逯先生又引《蓮社高賢傳》的記載:“時,慧遠法師與諸賢結蓮社,以書招陶淵明,淵明曰: ‘若許飲則往’,許之,遂造焉。忽攢眉而去。”指出“彼此見解殊別。”逯先生的考證和論述,為對本詩的理解提供了重要線索。今觀陶淵明 《形影神》詩,作者針對 “貴賤賢愚,莫不營營以惜生”的現象,“極陳形景之苦,言神辨自然之理以釋之”,故其《神釋》云: “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思想似乎十分曠達。然而,這種無復多慮的主張,陶淵明自身并未真正做到,“驚兒女”之作已是明證,而他卻在 《形影神》詩等作品中和拒入白蓮社的行為上同慧遠大唱反調,豈不自相矛盾?故末聯兩句是從吟賞白蓮的形影神基礎之上伸發出來的感慨。想象慧遠法師若讀了陶淵明“驚兒女”之作后,一定會拊掌大笑。以對凈土宗的初祖和白蓮社的宗主的稱頌結束全詩,完成對覺和尚庵白蓮的吟賞。
這首詩的前六句,運用描摹、暗喻和擬人等手法,后二句用賦筆、用典。全詩從白蓮的形影神著筆,蘊涵深厚的佛理;借對白蓮的吟賞,對佛性、佛門和凈土宗師進行禮贊。文筆生動,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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