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辛棄疾·鷓鴣天》辛棄疾
辛棄疾
代人賦
陌上柔桑破嫩芽①。東鄰蠶種已生些②。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③。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注釋 ①陌:田間小路。②生些:指蠶種已有一部分孵化出幼蠶。③青旗:古代酒店以伸出店外的布幌為招牌,稱酒旗。布多為青色,故稱青旗。沽(gū):賣。
杜陵詩意圖 【明】 謝時臣 故宮博物院藏
鑒賞 這首小詞寫山野春景,是稼軒的代表作之一,上下兩片的結語更是傳唱千古的名句。短短一首小令,沒有運用新奇的寫作手法,也沒有詞人擅長的用典使事,卻有如此大的藝術魅力,源于它從容的敘述、工致的描摹、平易的語言和點睛的警句都各就各位,一一被作者拿捏得恰到好處;句句寫景,角度手法轉換卻不著痕跡,不知不覺間將讀者引入新的境地,感覺處處妥帖而不乏新鮮感。
運用技巧而無跡可尋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所寫之景的生動和景物背后情感之真切,它們吸引人身臨其境般地欣賞田野春景,體味山野閑居者的情趣。從技法上分析,這首詞多用詩法,仿佛一首清新靈動的寫景絕句:起首兩句是順承關系,三四兩句則是工整對仗,結尾兩句又出語奇警,余韻繞梁。以詩為詞,使全篇寫景的詞在工整的形式中增添厚度,而詞固有的靈動夾雜其間,使工致的描摹搖曳生姿,整首詞疏密相間、生氣貫注。
詞作開頭新生命的誕生為全詞奠定了充滿希望的基調。初春時節,桑樹枝頭綻出嫩芽,陌上和柔桑是一對大家耳熟能詳的組合,組合的背景里往往能讓人想起初春的清景和美麗的采桑女。“桑”自然地引出“蠶”,東面鄰居家的蠶種已有一部分孵化出幼蠶,這讓人不禁憧憬起日后“雪堆蠶簇”(《滿江紅·山居即事》)的景象,這是以極為平實的語言交代了一件極為普通的小事,而濃郁的生活氣息就在不經意間撲面而來,“東鄰”二字不可小看,正是這樣的細節使得詞作與真實的生活密合無間。“黃犢”和“暮鴉”兩句就像詩中最為精致的一聯,詞人以善于發掘美的眼睛從廣闊的田野風光中提煉出富有詩意的畫面,本來平凡的景致得到了升華,本來散漫的視野中有了聚焦點,“平岡”和“寒林”鋪開廣闊的畫面,一旦將“黃犢”和“暮鴉”點染上去,畫面便有了靈魂。
過片從田野中抽身出來,寫山、寫路。山的遠近、路的橫斜可以看成靜態的描寫,但更有跟隨作者腳步行走在迂回山路上的動態感。山路一轉之后,忽見一竿酒旗斜斜挑出,如遇故人。“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西江月 ·夜行黃沙道中》),發現的欣喜,讀者能夠感同身受,有酒旗處便有人家,在藝術家的筆下,人間煙火氣代表生活而高于生活,它是思想的依托和審美的對象。
結尾兩句用語明白曉暢,寫景實中帶虛。溪頭開放得蓬蓬勃勃的薺菜花帶來了真實的鄉土氣息,而“城中”與“溪頭”的對比則為虛化的寓意所駕馭。夭夭桃李因風雨的摧殘而愁容慘淡,鄉間樸實的菜花卻能無拘無束地綻放生命力,就好像官場上的富貴榮華時時受著覆滅的威脅,而田園的恬淡樂趣卻如細水長流,恒久不絕,這一對比透露出詞人欲終老田園的自適自得的心意。東坡《望江南》“百舌無言桃李盡,柘林深處鵓鴣鳴。春色屬蕪菁”,用語用意都與稼軒此詞頗為相似。(劉珺珺)
集評 俞陛云:“稼軒集中多雄慨之詞,縱橫之筆,此調乃閑放自適,如聽雄笳急鼓之馀,忽聞漁唱在水煙深處,為之意遠。”(《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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