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徐釚·曉發京口》原文賞析
溯回泱漭忽聞雞,風飽江帆葉葉齊。瓜步曉鐘寒雨歇,楚天濃樹濕煙迷。已從擊楫悲荒壘,更想沉舟聽鼓鼙。回首甕城山色遠,驚濤猶在海門西。
京口,又稱甕城,鐵甕城,今之鎮江市。徐釚,江蘇吳江人,康熙十八年(1679),被召試博學鴻詞科,授為翰林院檢討。在此之前,時常背鄉離井,漂泊異地,為羈旅游子。在這種情況下,心中抑郁摧挫之氣,時縈胸懷。《曉發京口》一詩,正是旅途中在這樣的心境下寫成。
詩之首聯緊扣詩題,寫曉發時舟行方向——逆水沿長江而上;江面情況——水流寬闊浩渺;曉發時間——雞鳴即發;舟行狀況——風飽江帆,舟行極為迅疾。“風飽江帆”四個字運用擬人手法,不說風大,卻說風灌飽了大江中的船帆,十分工致。這兩句詩于闊大境界之中已微露愁緒。
“瓜步曉鐘寒雨歇,楚天濃樹濕煙迷。”頷聯承接首聯,寫江船行至六合縣時的景觀。瓜步,即瓜步山,在京口的上游六合縣。楚天,因長江中下游之地古屬楚國,故云。詩人四下遠眺,撲入眼簾的是一幀凄清動人的圖畫:瓜步之曉鐘,初歇之寒雨,濃密之樹木,靄靄之濕煙。“瓜步”為小景,“楚天”為大景;曉鐘為所聞,余皆為所見。鐘聲悠遠,可造成幽寂的韻致。寒雨、濃樹、濕煙,則傳遞出較之首聯稍加濃重的憂愁。兩句詩既是實景的活脫脫的寫照,又為下聯吊古預先作了烘托。
前兩聯將景物寫足,頸聯筆鋒突然一宕,由景物逼出情思,詩歌進入懷古:“已從擊楫悲荒壘,更想沉舟聽鼓鼙。”詩人逆水而上,江風拂面,思緒聯翩,很自然地聯想到一些同楚地有關的人物。他先想到東晉的祖逖中流擊楫事。寄居京口的祖逖,“常懷振復之志”,率領百余家部曲,渡江北上,于長江中流擊楫發誓說:“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晉書·祖逖傳》)不到幾年,祖逖收復了黃河以南大部分土地,立下了赫赫戰功。沉舟,則指項羽渡黃河破秦軍事。生于楚地的西楚霸王項羽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以后,曾引兵渡過黃河,破釜沉舟,與秦軍凡九戰,大破之。詩人把兩位同楚地有關的歷史人物,作為懷古的對象,目的是用祖逖、項羽所建立的傳世的功勛,同自己碌碌無為的現狀作一鮮明的對比,以反襯自己年華的虛度。同時,祖逖、項羽不得善終的可悲結果,又為作品增添了悲涼的色彩。在藝術上,作者用“已從”、“更想”四個虛字把出句、對句互相勾連,既能表現詩人思緒聯翩、遐想不已的情態,又使句法圓轉流動。另外,頸聯同頷聯虛實相生的寫法,也為作品增色不少。頷聯寫景,為實;頸聯懷古,為虛。頷聯為有形的景物,頸聯為無形的情思。這種虛實相生之法,使古與今、歷史與現實在時空上共置一個畫面,可避板滯之弊,能引人入勝。
詩的最后一聯由懷古挽回,通過描狀京口的景色,來透露惜別京口之情:“回首甕城山色遠,驚濤猶在海門西。”京口雖非詩人故鄉,但住上一段時間離開之時,難免有依依不舍之感。所以,當詩人乘舟沿江而上,行至瓜步山時,出現了想再看一看京口的心理。詩人回首遙望,京口的山色已被煙遮霧罩,越來越遠。而京口東有焦山,焦山東北有二島對峙,謂之“海門”,故云“驚濤猶在海門西”。“無端更渡桑干水,卻望并州是故鄉。”(劉皂《旅次朔方》)詩人懷著類乎這樣一種心情告別了京口,凄惻之情當油然而生。只不過這種心情并未明說,而是以景傳情,讓讀者自去體味。此聯“回首”同首聯“溯洄”遙相呼應,“驚濤”又同首聯“泱漭”遙相呼應。結構上的前后關照,使全詩顯得十分完整、諧和。
這首詩寫曉發京口時在大江之上的所見所聞所憶,所見凄清,所聞幽寂,所憶悲壯,于見、聞、憶中,透露了詩人內心的惆悵。在繪景上,又十分富有畫面立體感:空中的是雞鳴、鐘聲、寒雨、濕煙,近處是江帆、瓜步山,遠方是甕城山色、海門驚濤。而憶古又使詩具有歷史的縱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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