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永遇樂 戲賦辛字送十二弟赴都》·辛棄疾

辛棄疾

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得姓何年，細參辛字，一笑君聽取。艱辛做就，悲辛滋味，總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搗殘堪吐。世間應有，芳甘濃美，不到吾家門戶。比著兒曹，累累卻有，金印光垂組。付君此事，從今直上，休憶對床風雨。但贏得，靴紋縐面，記余戲語。

“十二弟”，即辛棄疾的族弟辛茂嘉，排行十二。“赴都”即出發去南宋的京都臨安(今杭州)。

“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劈頭就涌出一個“千載家譜”來，作者在頭上使用了“烈日”、“秋霜”這樣鮮明強烈的字眼，以之比喻自己祖上的忠勤、義勇，便有一種凜凜然的正氣。“烈日”比喻赤心; “秋霜”比喻貞潔。“細參辛字，一笑君聽取”，點“戲賦辛字”的題。“艱辛”以下，連用五個辛字，概括了辛棄疾由北而南、輾轉江淮湖湘的艱苦辛酸經歷。“艱”者，偏安茍且之政局也; “悲”者，忠勤之志不得伸展也。意指極其沉痛。

“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搗殘堪吐。”國事既不可為，家風又不容繼，已足以令人戚愴傷懷;無奈自己又素性嚴厲峻切，不肯作鄉愿取容，因此被朝廷擯棄;即使今日被奪官削職，自己也絕不改“辛辣”本性，縱然被“搗殘”也罷。

這幾句詞，寫出了辛棄疾自己的狷介性格與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唐人詩篇，有“椒桂搗殘有余”的成句，辛棄疾把它融化入自己的詞章。

以上是前半段，主要是賦辛字，兼寫自己的家世和個人經歷。下片拓進一層，以議論帶起。

“世間應有，芳甘濃美，不到吾家門戶。” “世間”，指借東南一隅茍安求存的南宋統治階層。“應有”，自有; “芳甘濃美”，就是酒肉女色。作者告訴自己的兄弟說：飫甘饜肥，漁獵女色這一類事，從來就和姓辛的家族毫不相干。

“比著兒曹，累累卻有，金印光垂組。” “比著”，比較，比對。“兒曹”，鄙棄語，猶言“那一幫混帳東西”。這是承接“世間”三句說的：和那般沉迷于燈紅酒綠、聲色狗馬的混帳東西們比較，我們辛氏家族的歷史上，卻另有許多值得夸耀的勛勞功業。

一方面，芳甘濃美，不到家門;另一方面，金印累累，勛勞顯赫。——這就是“吾家”的歷史。

“付君此事，從今直上，休憶對床風雨。” “付”，托付。“此事”，指保持忠義、清儉的家風。“直上”，努力進取。“對床風雨”，指兄弟友愛的情誼。唐代詩人韋應物《示全真元常》詩： “余辭郡符去，爾為外事牽;寧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 “付君”以下三句，是幾句勸勉的話。作者叮囑赴都任職的兄弟，要保持清貧儉約的家風，要保護住祖上榮耀，要努力進取，建功立業。作者還說，兄弟友愛的情誼固然值得珍重，但是為了事業，也不須時時牽掛。

“但贏得，靴紋縐面，記余戲語。”最后這幾句收束，卻真真正正是幾句戲語。意思是說：希望你我兄弟都得到長壽，一直活到臉上的皺紋跟靴子上的皺紋一樣多，一樣細;就是到了那個時候，也不要忘記今天的這一席戲語!